第285章 马学武辞别
不想错过《唯利是图》更新?安装阅读专用APP,看更多好书 离线下载 无网阅读!
吃过饭,苏阳和卡布提、大胡子一行人来到了厂子里。
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正站在门口等着。
看装扮就是南方的商人,穿着板正的白色衬衫,梳着周润发一样的大背头。
腰间挂着一个砖块手机,一看就是经常跑业务的生意人。
“阿达西,来的挺早了嘛。”大胡子上前打个招呼,随后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的苏阳老板嘛。”
那男人目光落在苏阳年轻的脸上,显然有些意外,随即脸上堆起练达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掏出一张印制考究的名片:“哎呀,苏老板真是年轻有为!鄙人胡盛。您这可是我们第一个国内客户!绝对的开门红!您放心,我们的机器,保准让您满意!”
握了握手。
苏阳看向名片。
“阿斯拜尔科技有限公司”
荷兰的企业。
他心里头咂摸了一下,也不知道这家做印刷设备的公司,跟那个传说中做光刻机的阿斯麦有没有点弯弯绕的关系。
“我们看好你们的设备,进屋谈吧。”苏阳言简意赅。
大胡子熟门熟路地推开旁边第一排屋子的一扇门,将众人让了进去。这屋刚收拾过,一张磨掉了漆的老式办公桌,配上两条半新不旧的红色人造革沙发,再挂上一张褪色的边疆地图,就成了眼下最体面的“会客室”。
胡盛显然是干练的生意人,开门见山。
他麻利地打开随身携带的黑色皮质公文包,从里面小心地取出一小叠印着花纹的纸张,笑着递过来,语气里带着点自豪:
“苏老板您瞧,这是刚用我们机器打印出来的样本纸。您看这些花饰和水印,都是国际上顶顶好的防伪工艺!说句不夸张的,凭这技术,拿去印美钞都够格!”
苏阳接过来仔细端详。
纸张厚实有筋骨,上面的图案层次分明。
特别是那个“水印防伪”,对着门口透进的阳光一照,纸里面隐约浮现出特定的图案光影,立体感十足,确实不是国内当下普通的印刷机能弄出来的东西。
他脑子里飞快地盘算:听说有些国家的大面值钞票采用类似的保密技术。
虽说国外公司带来的技术,经过我们国家审批时肯定简化了核心部分,以防万一,但就这简化版的“残影”,用到玉器的防伪鉴定证书上,分量感和可信度,绝对是质的飞跃。
玉器本就是身价不菲的东西,配这样的证书,才叫相得益彰。
“苏老板,”胡盛适时开口,语气诚恳,“这套设备,我们原本的定价是十八万。但您是咱们在内地的头一份,意义不同!现在我们给您特惠价,十万!只要您这边用得顺心,满意,那就是给我们公司打的最好的金字招牌啊!”
十万!
这价钱在1996年绝对是个大数,在略显荒僻的边疆农村更是听得人眼皮一跳。
眼下最豪华的打印店,全套家伙事儿也未必值这个零头。
这个价格,对于任何一家鉴定机构来说,都堪称是下了血本的“巨资投入”。
但苏阳心里很清楚这东西的价值。无论工艺水平还是未来的应用前景,哪怕放到十几年后,这十万块也是物有所值。
“东西确实不错。价格,也可以。”
苏阳放下样本纸,干脆利落地拍板。
“就照这个价定了。”
剩下具体怎么拉线接电、培训工人操作的细则,他懒得操心,直接大手一挥,交给大胡子去跟这位“港商范儿”的胡盛掰扯了。
临走时,苏阳忽然想起什么,撩开门帘,转头看向胡盛:“阿达西,有个事麻烦打听一下嘛,你知道咱们国内现在最好的棉花加工设备是哪里的嘛?”
胡盛想了想,做高精尖设备的生意人,多少也有耳闻:要说最好的嘛.......“
他竖起两根手指
“一个是瑞士的立达梳棉机,上海国棉一厂去年刚引进两台,听说是用外汇券买的,光关税就交了十几万!还有嘛,德国特吕茨勒的清花机,青岛国棉三厂用的就是,纺出来的40支纱跟蚕丝似的。“
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这些设备都要部里批条子,去年新疆棉麻公司想买都没批下来。”
“苏老板,您问这个是做什么,虽然我们公司没有这种设备,但是我可以帮忙打听。”
苏阳笑笑:“不用了,我就是了解下嘛。”
说完,苏阳便出了房间,跟卡布提一起回了店里。
“巴郎子,你打听棉花机器,该不会想学阿图什那些二道贩子倒卖棉包吧?现在咱们XJ的轧花厂可都是兵团的人在管。“
兵团的人,换句话说就是“公家人”。
这年头,兵团驻扎的地区,生活条件、经济条件、政策支持,那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现在虽说全国都在改革开放、招商引资,但是这股春风从沿海地区往内陆吹,吹到XJ这种地方就是毛毛细雨了。
现在棉花虽说是正在放款政策,回归自由市场,但这还需要一些时间。
什么时候兵团的人放开了,什么时候就真自由了。
苏阳无奈的摇摇头。
“达,目前咱们这体量,可买不起那些嘛,少说一套也要上百万嘛。这种机器设备,在内地也只有国内的几家国营棉纺织厂才有资本引入了。“
现在苏阳的想法就是在内地建立两个棉花中转站,最后对接的是南方棉纺织厂。
等下一年的时候,老百姓尝到了种棉花的甜头,那种植规模就会再度扩大,到时候市场也会慢慢放开了。
到时候苏阳就像是一头吃饱的狮子,直接进入内地抢占大市场,到时候采购一些国外的高精尖设备,就能自己生产高端布料。
不出三年,整个和田地区的棉花,苏阳有把握全部垄断。
回到抱石轩时,后院传来“倒车请注意“的电子声。王木生正招呼着两个人,从一辆漆皮剥落的“昌河“面包车上往下搬玉料。
“木生师兄,这么热的天你还亲自跑?“
苏阳从井里提出镇着的汽水,瓶身上凝着水珠。
他瞄了眼车斗里用旧棉被裹着的玉器,都是一些精品料子,这批估计有上百件,够他们卖一阵子了。
王木生笑盈盈的坐了下来,坐在阴凉下,咬开汽水“咕嘟”喝了半瓶。
“苏阳师弟,”王木生打了个饱嗝,“师傅他老人家特意让我亲自跑这一趟,给你捎个话。”
“什么事啊师兄?”
王木生擦了把汗,说道:“师傅定在后天起身了,要去雪区住一阵子。他特意交代,让你往后得空就去抱石轩住住、看看,铺子里经营的门道,多留心些。”
苏阳一愣:“雪区?师傅那么大年纪,高原上喘口气都费劲,哪待得舒服?”
他想起上次去昆仑山,缺氧的时候胸口像压着石磨盘的滋味。
“害,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傅年轻的时候在雪区待了十几年学艺,有感情了,现在师傅把抱石轩交给你了,你的能力也是大家公认的,现在师傅是没有后顾之忧了,所以想去雪区走走。”
苏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人老了,可不就想着回头看看老地方,见见故人么。
这道理,他懂。
苏阳手里攥着瓶子,思索了片刻,看向王木生:“木生师兄,师傅是把我推到前面了。可我心里明镜儿似的,抱石轩上上下下,论资历,你才是头一份。师兄弟们里头,也数你最服众。我这刚进门的新人,屁股都还没坐热乎,哪能扛得起师傅这么大的期望?”
他顿了顿,看着王木生黝黑朴实、带着点沟壑的脸:“我看这样成不成?等师傅去了雪区,抱石轩的日常还是师兄你费心照看。铺子里的大事小事,你比我熟门熟路。真有要紧事,咱们商量着办,咋样?”
谁知话音未落,王木生像屁股底下安了弹簧,“噌”地就弹了起来!
他忙不迭地摆手:“哎呀使不得!”
“苏阳师弟!师傅说把抱石轩交给你,你就是咱们这字号板上钉钉的新当家!我王木生是大师兄不假,可师傅的话就是铁打的规矩,我能干出那等欺师灭祖、违抗师命的下作事?”
苏阳看着师兄急赤白脸、恨不得指天发誓的模样,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行嘛,那正好今天回去的时候我跟你一道,去看看他老人家。”
“行嘞。”
卸完货,对完账。
抱石轩的几个人在家里吃了顿便饭,古丽虽然平时不下厨,但是在结婚前,特意学做了一些中原菜。
从卖相上来看,还算不错。
吃过饭之后,苏阳便骑上了摩托车先行一步。
等到抱石轩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了。
工坊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大家伙刚收工,正拍打着身上的石粉泥灰往外走,粗布背心被汗浸得深一块浅一块。
瞧见苏阳进来,脸上立刻堆起热络的笑:
“苏阳师弟,咋这辰光过来了?”
“苏阳师弟,听说你讨婆姨了?恭喜恭喜哇!喜糖给师兄留着没?”
苏阳笑着应和,变戏法似的从挎包里掏出几包路上买的瓜子、花生粘和一袋亮晶晶的水果糖,招呼着众人分了。
来他穿过天井,掀开蓝布厚门帘,进了中堂。
马老爷子正佝偻着腰,借着悬在房梁下那盏昏黄的光,慢条斯理地归置他吃饭的家伙什儿。
各式各样、打磨得油光锃亮的刻刀、锉子、钻头。
他小心翼翼地把它们裹进青布里,再仔细卷好,放进一口棕色皮箱里。
“师傅,”苏阳轻唤一声,蹲下身帮着整理,“听木生师兄说,您要出远门了?要去雪区?”
马学武手上的动作没停,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追忆的光。
“年轻那会儿,在雪区沟子里带了不少光景,跟几个老朋友都有交情。再不去见见,怕是下辈子喽…”
“行嘛,留什么都比留遗憾强....”
他帮忙扣上箱盖的铜卡扣,眼神瞥见箱底压着的几张泛黄起翘的黑白老照片,就顺手抽了出来。
光影斑驳,依稀能辨出年轻时的马学武,瘦削精悍,站在一群黝黑汉子中间。
他身边紧挨着两个穿着赭红色破旧僧袍的喇嘛,背景是几座挂满小旗的荒凉山头,几团模糊的黑影在山坡上盘旋。
而其他两个人,则是一副出家人的装扮,身后是飞舞的彩旗,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大鸟在身后觅食。
“那是鸟葬,”马学武瞄了一眼照片,声音平平地解释道:“能亲眼看着一个人,一点点,干干净净地回到天上……那感觉,我现在才懂一点。”
苏阳楞了楞,年纪大了,果然总是胡想八想。
“师傅,给您打听个事。你听说古代吐蕃国的普兰宗吗?现在应该是在尼泊尔那边。”
马学武眯起眼,啧了两声:“普兰宗......普兰宗......”
他拧开搪瓷缸子灌了口浓茶,喉结滚动几下。
“早年在尼泊尔跟加德满都的匠人混过小半年,倒真蹚过那片雪山夹缝里的冷地方。”
他浑浊的眼睛亮起一丝光:““要说尼泊尔的手艺,那是给神佛塑金身的本事!庙檐下雕的欢喜佛,裙带飘得能扇起风,石头上凿的莲花瓣儿,薄得能透亮!那‘失蜡法’铸铜像的绝活......”
“师傅,跑题啦,”
说起尼泊尔那边的事,马学武滔滔不绝,苏阳赶紧截住话头。
“哦,普兰宗......”
马学武捋了捋稀疏的胡子说道:“听过嘛,那里傍着玛旁雍错圣湖嘛,藏人眼里是洗尽孽债的福地。老喇嘛们念叨过,说是佛陀释迦牟尼在那湖边讲过三年道法。”
他顿了顿,眼角皱纹叠得更深,“稀奇的是,佛祖在那儿就收了一个关门弟子,还是个女娃,叫.......阿玛依。”
苏阳心里“咯噔”一下。普兰宗敬奉的阿玛依女神?原来是这么个根脚!
“传说那阿玛依命苦,是个孤苗苗,人说她傻气,心善得没边儿。有一回在戈壁滩里撞见条瘪了肚皮的毒蛇,眼看要晒成干儿。她竟揣进自个儿怀里暖着!嗬,最后蛇被就活过来了,但扭身就给她胸口上来了一口!最后是释迦牟尼念动真言才把那女娃从鬼门关拽回来,佛祖说她有大慈悲,才收了做弟子。”
“……”
苏阳半晌没吭声,末了憋出一句:“真他娘傻得冒烟儿!”
这话在肚子里滚过多少回,到底没憋住溜出了口,宗教传说,总是带一些离谱的成分。
“巴郎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上次去在那个小册子上看到过普兰宗的字眼,就问问....”
说起那本古籍小册子。
马学五忽然严肃了几分。
“对了,你上回鬼市拍回来的那本破书,后头.....没惹出啥麻烦动静吧?”
“买主是个‘堪舆师’,也打着昆仑山宝贝的主意。前阵子还寻摸过来,想拉我搭伙进山,让我一口撅回去了。估摸着这当口........人已经钻山沟子里了。
“唉......昆仑的石头,哪一块是白啃的?”
马学五点点头,他这辈子见到过太多打昆仑山主意的人了。
可最后呢,还不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师傅,你先去雪区,等我把棉花给收了也去一趟雪区,都时候咱们雪区见!”
www.a9eef.icu。m.a9eef.ic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