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斗猫（一）

当林戈和赵志高来到修车厂后面院子的时候，发现不仅是大杨哥的一众小弟，甚至就连几个修车厂的普通员工也混杂在人群当中。

一群人的中间，是一个大小只有两米多直径一米多高的圆柱铁笼子。笼眼很密，周围一根根铁柱上还焊了浸染成血红色的铁刺，里面更是散发出让林戈炸毛的死亡气息。

这种气味，林戈曾经只在朱文涛公司里的焚化炉前闻到过。

想不到时间过去这么久，竟然又再一次目睹这种对猫的杀戮行为。

甚至这一次和上次不同的，朱文涛毕竟是亲自动手，恶意好歹单纯。而眼前的景象，分明是让两只猫甚至更多的猫在笼子里互相厮杀，表现的更加残忍和不人道。

“嗷唔……”

林戈退后一步摆出攻击姿态，眼前这东西实在让他无法平静。

“哟！好凶的猫，进去试试？”

叼着烟，翘着二郎腿坐在人群最里面的小杨哥，看到林戈的时候眼前一亮。他就喜欢这种桀骜凶狠的猫，厮杀起来才更加惨烈更加血腥更加让他情绪偾张。

“小杨哥，这是我养的，不是斗猫。”

赵志高赶紧拦在林戈面前，再挡住小杨哥的视线，“也就是个普通土猫而已，不值得小杨哥看中。您玩儿的斗猫，肯定都是那种凶厉品种吧？就没必要比了。”

“呵呵……品种什么的都是屁，一个个都被当成宠物养废了！真正野猫厮杀起来才够劲道，才值得老子摆出这场子来。”

小杨哥不复之前和赵志高聊天时候的和善，这会儿眼睛里血丝密布，带着吸毒后的狂躁狞笑着道：“阿高，别舍得不一只破猫！拿出来让老子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我听说你想出头？呵呵……想出头就要心狠！连一只猫都舍不得的家伙，我凭什么信任？来！来！别几把啰嗦，快点让它进笼子！正好今天好货不多，让它博个头彩。”

“……”

赵志高没有出声，只依然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小杨哥的眉头顿时竖起来。

“阿高，小杨哥这么看中你，别浪费这次机会啊。再说你这猫看着就厉害，待会儿我们都押注它给他加油，也能帮你赚上一笔对不对？”

绿毛猴子赶紧在赵志高身后低声劝说。

几个修理厂的工人也期待的看着林戈，毕竟这是他们难得能够赚外快的机会。哪怕平时觉得赵志高挺不错的，这会儿如果搅了大家兴致，还是会觉得这家伙挺没眼色的。

“小杨哥，这不一样的。”

赵志高还是摇头，他很清楚身后那只猫的重要性。且不提卧底什么的，只说当自己面对毒品侵蚀的时候，唯一能够帮到自己的也只有它了。

它不仅是一只猫，也是自己的同伴和战友，怎么能随便的拿出来牺牲？

所以哪怕触怒小杨哥，赵志高也拒绝松口。

这副态度，顿时让小杨哥面色变得阴沉起来。

他这段时间原本就心里不太爽，李湘那伙人带来的压力不仅是大杨，就连他也感到不痛快。

和热衷贩毒的大杨不同，小杨哥更喜欢被人前呼后拥的感觉。当大哥多好，他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变成某个人的小弟的。甚至这一趟来修理厂，也是为了把手下浮动的人心重新攥紧起来。

可如果刚开始就被人扫了脸面还不应对，那其他人是不是也要小瞧他？手下人如果少了尊卑，这个老大岂不是当的跟个傻逼一样？

如此想着，小杨哥眼睛开始往外冒恶意。他慢悠悠从大腿外侧的口袋里抽出一柄匕首，锋利的刀刃和鲨鱼皮刀鞘摩擦出仿佛嗜血一样让人感觉难受的声音。

“……”

旁边一众人大气也不敢出。

哪怕那些没有涉黑的修理厂普通员工，这会儿也紧张的不行。

他们当然知道小杨哥是道上混的，原本也不觉得老板的弟弟是做什么的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可如果这位道上大哥当着自己面杀人，自己是该同流合污还是该报警呢？

这厂子工资不错外水也多，得罪两位老板真的不划算啊。

“阿高，要不算了吧？也就一只猫而已，你才收养它几天？就当没见过它的，让小杨哥开心一下算了。”

之前对赵志高挺好的那中年人，忍不住凑上来劝说。

说到最后，他偷偷看杀气腾腾的小杨哥一眼，继续低声道：“这种人，咱们惹不起的。这次老老实实随他的意，以后再躲着点儿。听叔一句劝，该识相还是得识相……”

“不用说了，我不干！”

赵志高依然态度坚定，在不受毒品影响的时候，他永远都是那个值得信任并且绝不退缩的优秀警察。

“啧啧，蠢货！这样子还当什么卧底。”

林戈反倒呲笑一声，心情已经冷静下来。

毕竟在灵魂上，他还是很难把自己当成一只真正的猫看待。鼻子里嗅到的猫的死气还有血腥味确实让他难受，也让他涌起一种兔死狐悲的感情。但如果能将这伙人全部抓获一网打尽，也算是给那些无辜的猫儿报仇，也就值得自己冒险一回了。何况自己好歹还能有分寸控制场面，可让其他斗猫互殴，会死几个就无法保证了。

甚至这一次如果触怒了心思敏感的小杨哥，那岂不是之前的所有努力全部都要功亏一篑？

“嗷！”

作出决定，林戈盯着眼前这群恶意满满的家伙叫一声，主动越过赵志高朝小杨哥还有他旁边斗猫笼走过去。

“哎？居然敢主动进笼子？果然是只好猫！”

小杨哥眼睛一亮，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通人性又胆大包天的猫。一般的猫看见他就炸毛然后要么犯倔找死要么屁滚尿流，像眼前这只这么冷静的还是第一次看见。

哦，第二次！大哥养的那个傻逼也是不怕自己的。

小杨哥再不理会赵志高，只期待的看着林戈。他甚至主动站起来将身边铁笼的笼门打开，很想知道这只猫是不是真的会自己进笼子，会不会只是没脑子……

卧槽，真进去了？

也是个傻逼猫啊！

小杨哥惊讶的看着林戈主动走进笼子，又在笼子中央站定。虽然和大哥家的那个在笼子里舔腚的傻逼不一样，但这胆气和镇定模样……

想到某个事，小杨哥兴奋起来。

“呵呵……都在这边热闹啊！小杨，你总是这样玩会影响我做生意，信不信下次我门都不给你开！”

大杨哥的声音从外围响起。

后面的几个人赶紧让开，一行人恭敬的看着大杨哥牵着他心爱的豹猫，慢悠悠朝这边走过来。

那只豹猫也是个胆子大的，面对这个血腥的笼子完全不害怕。它眼睛里甚至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在大杨哥停住脚步后还蹲下来舔起爪子，一副抓紧打磨武器的架势。

林戈和赵志高，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见这只豹猫。

它的品相确实不错，以往也只在楼下看见它出现在三楼阳台。但这时候赵志高才愕然发现，这只豹猫身上从右侧身体到腹部有一条深深的至少二十厘米长伤疤。伤疤位置已经不长毛了，露出仿佛蜈蚣一样密密麻麻的缝合痕迹。

一般猫受到这样的伤势，绝对是活不成的。但这只猫不但活下来了，甚至这个疤痕还让它看起来更加威武凶厉。

“大哥！”

小杨哥面对大杨哥甚至都不站起来，只翘着二郎腿道：“好消息，春节时候的活动有伴儿了。阿高养的这只猫看起来也不弱，如果真是个有本事的，春节时候带它一起吧。”

大杨哥愣一下，很快摇头道：“呵呵……都还没打呢，你就知道它有本事了？去年的时候，连我这摇钱树都吃了大亏，它一只野猫能有什么胜算？”

“我见识过的猫，可比你多。再说这件事本来就是由我负责，你就别管了。”

小杨哥不客气的摆摆手，“你也知道，那婊子是个过江龙，咱们明年的生意不好做。但是如果能在那边出点风头，拿到的货品相更好，也就不在乎那臭婊子的屁事儿了，这道理你比我清楚。”

“……”

大杨哥沉默了。

低头看看自己的摇钱树，他没有再和亲兄弟继续争执。

几个懂的人自然低着头沉默不语，修理厂的普通员工也稍微知道一点，见赵志高似乎挺懵，那中年大叔便凑过来道：“老板有一个渠道，能拿到更便宜的配件。但是那边的大老板是个喜欢斗猫的，想要拿货就要让他玩到满足。去年摇钱树发狠给老板出了风头，也让老板大赚了一笔。可它毕竟受伤了，今年就不好说了……再加上老板也给我们说了，一个外地女人要来漳市开连锁的汽修门店。呵呵……咱们一个小作坊，斗不赢大公司的，除非能降低成本……”

渠道，配件，拿货……

中年大叔侃侃而谈，只以为自己说的是汽车配件。但赵志高瞬间就明白过来，大小杨谈的是他们手中毒品的来源问题。

想不到居然能在这时候打听到这次卧底的重要目标之一，赵志高不禁眼睛一亮。甚至想到更多，如果这趟卧底能连大小杨的上线也揪出来，那才是真正的立下大功！

可咪咪……

赵志高又是激动又是犹豫，既不想看到咪咪冒险，又希望能够打探出更多价值更大的情报。

笼子里的林戈，同样明白了大小杨的意思。甚至再想到原来这斗猫并不是小杨哥的个人爱好，而是一个由上至下许多人参与的恶劣活动，心里就更是愤怒。

这些家伙，到底把猫当成什么了？

该死的，恨不得全部弄死算了啊！

林戈气呼呼的想着。

“好一个凶狠的眼神。”

大杨哥忽然开口，在坚哥伺候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再拍拍摇钱树的脑袋让它跳上自己大腿，这才对小杨哥道：“多一只猫，确实能多一次机会。只可惜大亮不在，否则以他的本事还真能品出来这只猫的水平。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先斗一场挑出几个能用的再说吧。哎！这破事，真是愁人。”

“哼！愁个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小杨哥闷哼一声，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晦。如果不是赵亮出事儿，哪里需要他负责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马哥，把我带来的几只猫弄出来吧。”

小杨哥转身看向自己带来的手下，一个属马一个属龙。这俩货是他的亲信手下，被他戏称为‘小马哥’还有‘成龙哥’，取一个战无不胜好彩头的意思。

被称作小马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光头。他右边耳朵串着五串五彩金属小环，右边鼻翼挂着银环，甚至右边嘴角也还有一个金环，看起来就相当的不正经。

但是在道上混，偏偏这种打扮才更加让人害怕。

面对小杨哥的命令，小马哥轻佻的笑笑。他拍一下身边看起来憨厚但是十分魁梧的仿佛农村汉子一样的家伙的肩膀，两人便一同离开，很快用小推车推出一个铁笼子出来。

铁笼子有八层，和夜市里卖猫狗幼崽的笼子差不多。但是这会儿八个小笼子里各塞着一只成年猫，一个个神情慌张被拘束在笼子里动弹不得。

见到外面这么多人，其中几只发出刺耳的嚎叫声，似在恐吓又似乎在壮胆。

另外还有几只则哆哆嗦嗦的蜷缩成一团一声不吭，唯有最底下笼子里一只全身黑色的猫看起来表情平静，只静静的瞪着大眼睛看着周围这些可怕的人类。

“嗯？”

林戈和这只黑猫对视一眼，居然莫名其妙从它眼睛里感受到一股‘无聊’的情绪。

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怎么被抓来的，面对这种情形竟然半点也不害怕。它体型不小，狭窄的笼子甚至有些勒住它的肉。但它依然一动不动，摆烂的气质非常明显。

“果然，猫都是一些奇怪的家伙。”

林戈嘀咕一声。

“它叫咪咪？”

小杨哥回头看一眼赵志高，见赵志高面无表情的点头，便露出笑容道：“那就从咪咪先开始吧！胜了继续，死了丢垃圾桶；一趟趟杀过来，看哪个才是最狠的猫！呵呵……阿高你也别心疼，如果这猫真的够狠，你就算出头了！往后哪怕只伺候这只猫，你也算是我的左膀右臂。甚至等去了南边儿搞的好，和我平起平坐都没问题。”

一众手下发出羡慕的冷吸声，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听见这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样的大承诺。

大家一齐看向赵志高，很想知道他会不会成为那个幸运的家伙。

事已至此，赵志高嘴角抽搐一下，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那就……多谢小杨哥了。只是小杨哥也别太抱什么期待，毕竟只是捡来的野猫，说不定随便就被打败了。”

“那就踢死丢掉，我这里不要废物！”

小杨哥毫不在乎的摆摆手。

这杀气腾腾的声音，让周围众人再不敢乱说话。

小杨哥很满意众人对他的惧怕，回头和大杨哥对视一眼，再吊儿郎当的点起一根烟：“开始吧，从上到下。成龙，你负责抓猫，小马哥负责看好笼子，其他人可以下注了。”

“十万压底咪咪胜！”

大杨哥笑着拍拍手，将一个烟盒放在面前桌子的左边，“选对面那只黑白的，赢了平分我这十万还有其他人的赌注。选咪咪的，赢了只能平分对家的钱。现在开始吧，猫进笼子就不准下注了。”

众人顿时兴奋起来。

前面那些话那些破事儿，大家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反正大小都跟自己没有关系，又是小杨哥的威胁发飙没必要自讨没趣，只当没听见就行了。

总之接下来要干的，这才是真正要紧的事情。赌输赌赢，来回的都是真切眼红的大钞票！当然更重要的是，一定要把大杨哥压底的十万给赢走，这样大杨哥才会继续掏钱压底。如果每次都只跟着大杨哥下注，那来来回回也就只是十多万的小钱而已！可如果让大杨哥输那么几回……上次大杨哥摆了多少底来着？

“四十万！”

坚哥舔一下嘴唇，眼睛微微通红。他毫不犹豫将十张红钞放在桌子的右边，这会儿甚至都不管这么做是否属于和大杨哥对着干了。

“好！阿坚第一个下注！”

大杨哥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满，主要是坚哥一提到钱就不分尊卑的样子让他不喜。今天能够为了几万块钱小钱选择站在自己对面，那明天是不是也会被人拿钱轻易收买？

“嘿嘿……赌场无父子！大杨哥，我冒犯了。等这次赢了钱，我请您一条龙！”

坚哥也不是真傻，下注的兴奋结束之后，赶紧抬头向大杨哥挽回。

“本就是个乐呵，我怎么会生气？”

大杨哥摆摆手，静静看其余手下还有几个工人，纷纷将或多或少的钞票放在赌桌上。

手下人来钱快，放的都是大额。辛苦打工的工人哪怕喜欢赌博，也只舍得按下那么两张三张。

主要是大杨哥还有一个说法，打底钱里面其中有三成是不算筹码大小的，只要赢了就能平分。换言之他们哪怕只投注一毛钱，赢了大杨哥也能分到好几千。

每一两个月来这么一回，几乎就相当于双倍工资了。

所以这些人被大杨哥拉拢的十分容易，心里也没觉得自己是在犯罪，跟老板玩个乐子而已能有多大事儿对不对？

“阿高，就剩下你了！”

所有人投注完毕，只剩下静静站在笼子旁边的赵志高似乎没有兴趣的样子。

可这会儿大家都玩你不玩，那也不合群的太明显。眼见众人露出不忿的表情，赵志高想一想点头，转身上去楼上将前几回分到的几万块钱通通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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