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章 毒染疮痍

陆晓燕在屋里呆的时间不长，大概是陆晓燕说的话管用，陆成刚又疼爱自己这女儿，所以答应了明天再去请一天假，去县医院检查一下。

很快陆晓燕就带着杨明去了工厂区，特别是青禾化工。

还未靠近青禾化工，一股混合着酸腐与焦糊的气味便如实质般撞来。杨明抬手捂住口鼻，瞳孔猛地收缩——路边整排梧桐树的树皮皲裂如蛛网，去年新栽的树苗此刻只剩枯黑的枝桠。

陆晓燕指了指树根：“根须都烂成黑褐色了。”

杨明缓缓蹲下，食指狠狠抠进树皮上凝结的蜡状结晶，指甲缝瞬间被染成青灰色，碎屑簌簌掉落，露出下面蜂窝状的孔洞，仿佛大地溃烂的伤口。

“这都没人管？”说着他踹了踹树干，枯枝应声断裂。??

接着是河道，河道里翻滚着粘稠的墨色液体，像打翻的沥青池，表面漂浮的死鱼已开始腐烂，鳞片间蠕动着白色蛆虫。排污口正喷出乳白色泡沫，与河水接触处腾起阵阵白雾，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宛如大地痛苦的呻吟。

杨明突然掏出手机，对着排污口360度拍摄，又俯身舀起一瓶河水，液体在瓶中晃荡着，黑得像瓶墨水。

陆晓燕翻开随身笔记本，“我去年采集的水样显示，汞含量超标23倍，铅超标17倍，这些数据我都附在报告里了。”

杨明皱了皱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这样的环境，如果不治理，文旅项目做出来也是个摆设。”说罢他又抬头看着青禾化工工厂的排烟口。??

远处的烟囱吐出灰黄色烟团，在低空聚成厚重的雾霾层，如同一张巨大的灰网笼罩着天空。杨明扯了扯领口，感觉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陆晓燕继续说道：“PM2.5浓度580微克/立方米，二氧化硫超标3.2倍。周边居民已经有染上肺尘病了，而且我之前从我同学那边得到过一份数据，我们乘良镇的居民，肺癌发病率比全县平均水平高47%，这些都有统计数据支撑。”

杨明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问道：“这些问题，镇政府不管吗？还有，居民本身没什么反应？他们不知道自己生存在一个怎样的环境当中？”

陆晓燕无奈道：“知道，但是青禾化工一个工厂能解决的就业问题，就足以把人的嘴给堵住，何况他们还是县里的纳税大户。另外就是，老百姓的防患意识普遍不足，对待环境问题，很难让他们重视起来。”

杨明摩挲着下巴，目光扫过远处晾晒的破旧衣被，“连晾在外面的衣服都沾着毒，这些人每天都在慢性自杀。”??

两人一边聊一边看，工厂围墙外的农田里，枯黄的稻茬东倒西歪，土壤板结成青灰色硬块，好似一块块石化的伤疤。

陆晓燕继续说道：“土壤检测才是最致命的。多环芳烃超标9倍，相当于往这片土地倒了9个加油站的废油；二噁英含量达到危险阈值，一粒芝麻大小的剂量就能毒死上千只麻雀。”她用树枝狠狠戳开表层，黑色粘液立刻渗出，“一下雨，这些毒水就往地下钻，饮用水井，我自费测了五次，次次毒如砒霜！”

陆晓燕刚说出土壤检测数据，杨明便蹲下身抓起一把土，黑色粘液顺着指缝滴落：“9个加油站的废油……”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纳税大户，拿老百姓的命换钱。真是讽刺！”顿了一下他转头问道：“这些环评数据，你都有是吧？”

“都有！”陆晓燕点了点头说道，然后期待的看向杨明，她故意带着杨明过来，就是要让他知道现在乘良镇这边的环境有多恶劣，如果再不整顿，所引发的后果，只会越来越严重。

杨明点了点头又问道：“除了乘良镇，其他乡镇怎么样？”

“各有各的糟心！”陆晓燕苦笑一声，指着远处青禾化工的烟囱，又比向东南方向，“这边是化工污染，东南边的马口镇是塑料颗粒作坊扎堆，废气熏得人睁不开眼，PM2.5常年破千；北边的向阳镇更离谱，电子垃圾拆解场直接露天焚烧，二噁英浓度比乘良镇还高3倍。这些数据我都整理过，只是……”她声音渐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笔记本边缘。

杨明点了点头说道：“这么看来，环境整顿已经到了很严峻的地步了，你是不是很希望我给青禾化工来个停业整顿？”

陆晓燕微微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杨明摇了摇头道：“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难道你跟我说的话都是骗我的？”陆晓燕质问道。

“不是骗你，而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杨明深吸一口气眉头皱了起来，背过身去望着青禾化工高耸的烟囱，那里正源源不断地吐出灰黄色浓烟，在低空翻滚纠缠，如同无数条扭曲的毒蛇。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几分无奈与坚定：“刚刚你也说了，青禾化工是纳税大户，一家企业，每年的税收就不是一个小数目，直接和间接带动的就业数不胜数，一旦强行关停整改，短时间内，这些工人将失去收入来源，他们背后是无数个家庭！”

他转过身来，目光直视着陆晓燕充满质疑的双眼，继续说道：“而且，这不仅仅是青禾化工一家的问题。整个县的经济发展规划，都和这些工厂企业紧密相连。上下游产业链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以为上面的领导不想解决问题吗？他们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轻易动手。一旦处理不当，引发大规模的失业潮和经济下滑，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顿了顿，杨明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我明白你的心情，也知道这些污染问题刻不容缓。但必须要找到一个平衡点，既要解决环境问题，又不能让经济和社会稳定受到太大冲击。这需要时间，也需要周全的计划。所以，我不是在敷衍你，更不是不想做事，而是现实情况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这些问题，是杨明能想到的问题，陈东也跟他聊过，所以在和冯伟平争执的时候，冯伟平才可以说的理直气壮。不过这话说给陆晓燕听，只是单纯的让她好接受一些。真正的情况，比这还要复杂。像青禾化工这样的企业，一步步走到今天这种情况，政府部门的责任重大，这背后的利益链一旦捅破，怕真的是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杨明突然转身，目光如炬地盯着陆晓燕，沉声道：“不过我答应你，近期，我可以让你看到青禾化工有所改变。”

陆晓燕顿时一愣，刚刚听了杨明的分析，她也在思考，这些问题想解决肯定很难，可是杨明突然这么说，让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后燃起期待的光芒。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被杨明坚定的眼神堵了回去。风卷着工厂区的酸腐味呼啸而过，远处青禾化工的烟囱依旧在吐着灰黄浓烟，但此刻杨明话语中的分量，却像一记重锤，敲得她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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