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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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立军双手握刀,高举刀刃,一刀一刀的往下扎。
鲜血从尤秋妹的胸前的蓝色病服里渗出,像是黑红色的花朵,一片一片的绽放。
她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悲鸣,像是鸡仔破壳而出的声音。
尤秋妹眼神绝望,望向自己的丈夫,眼角流淌出浑浊的泪水。
鲜血溅在夏立军手上,他的手背一片温热。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屠刀。
直到尤秋妹侧过头,瞳孔凝滞不动,夏立军像是溺水般,停止刺杀。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脑子一片空白。
但明明在下手的时候,他听见儿子在呼唤自己,在喊妈妈,那种绝望和无助的感觉,像是儿子刚学会话的哭泣声。
夏立军望着妻子的尸体,呆愣了片刻。
也就几秒钟后,病房门突然被推开。
查房的护士见到这一幕,立即惊叫起来。
“杀人啦!来人,杀人啦!”
听见呼喊,走廊上的的护士立即围了过来,病人也争先恐后的堵住房门。
其中一个白大褂的医生咽下一口唾沫,立即从走廊上拿来一个灭火器。
护士们赶紧让开一条路,让他站在最前面。
“放下刀,快放下刀!”
夏立军恍若未闻,一屁股瘫坐在椅子里。
白色的棉被上,掉着一家三口的照片,照片上每个人的笑脸都沾染上了鲜血。
医生不敢往前,嘴里一直在劝解。
此时,从走廊一端跑来两个穿着制服的民警。
见到眼前的现状,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民警拿出警棍,想要往前,但被另一个民警拦住。
这人抢过医生手里的灭火器,拔掉了插销。
夏立军的瞳孔闪动,突然抬起头来,向病房外笑了一下。
接着,他举起刀向自己的喉咙刺去。
但民警眼疾手快,在他快要刺下去的时候,他压下了灭火器的手柄。
灭火剂立即喷射而出,白色的雾状颗粒,顿时把夏立军淹没。
“咳咳……”
趁着这个时候,手持警棍的民警上前,用警棍打掉了夏立军手里的水果刀。
接着,另一个民警看到对方手中没有武器之后,他扔掉手里的灭火器,和同伴一拥而上。
夏立军被逮捕……
……
海江分区,刑事组。
案件结束快一个月了,卷宗早就整理完毕,早在半个月前,案子已经移交给法院。
田光汉坐在椅子里,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
“我,哥几个,这个案子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马上就元旦了,咱们是不是要去沙河县办案了?”
听见这话,杨波和方永辉都叹息了一声,后者撇撇嘴:“早在半个月前,陆局就叫咱们回去,可是魏局不放人啊。”
田光汉笑道:“那没办法,谁叫海江分区案子多,每天都有命案发生,案子永远破不完。”
杨波白了他一眼:“拉倒吧,好的事情,魏局反悔。我们待在这儿快半年了。”
“怎么?你们俩想家了?”
方永辉和杨波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给田光汉竖起了一个中指。
楚阳看着这三个人,笑道:“不过话回来,咱们海江分区今年的破案率应该排海东省第一了吧?”
苏明远摇头:“市局才是第一,我问过杜队了,青鬼陈浩这半年破了不少陈年旧案。”
杨波哼了一声:“那都是案子,咱们刑事组侦破的都是大案要案。论案件性质的话,咱们肯定是第一。”
杨波和陈浩打交道的少,自然偏袒自己这边。
“你们可别瞧青鬼,再怎么,人家都是首屈一指的!”田光汉一边,还一边竖起了大拇指。
楚阳道:“市局一般都是做一些指导工作,查案办案主要是我们这些刑警大队来干。
陈支队上任后,还真是一改市局以前的作风,无论是大案子,还是案子,他都攥在手中,而且还能一一侦破,论能力,我觉得他和咱们组长不相上下。”
听见这话,杨波反驳:“我觉得罗大要强一些。”
方永辉也附和:“我赞同杨波的话。”
“切!”田光汉哼了一声:“你俩太主观了,组长和陈支是两个风格,陈支队要冷静一些。”
杨波呛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别胡啊,我这是客观的分析,咱们组长是很有能力,而且对案件的嗅觉非常敏锐,但他还是缺少一点点冷静。
以前蔡队在的时候,她能约束咱们组长,也能劝导他,但现在没人能和咱们组长交心了。
我总感觉,咱们组长的心里住着一个魔鬼。
要是把这个魔鬼给放出来,那就坏了。”
方永辉哈哈笑道:“我,老田你这是给人算命吗?神神叨叨的,罗大心里住着一个魔鬼?这话要是让他听见了,你就惨了。”
方永辉看向其他人,却见大家脸色严肃,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田光汉摊开两只手:“瞧见没,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认为。”
楚阳和苏明远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同时想到以前和罗锐侦办的那一起连环杀人案。
当时,罗锐还是刑警学院的学生,以刑事顾问的身份参与了郭芸案。
郭芸这个女人,从遭受着悲惨的人生,被母亲用来赚钱,她长大后隐姓埋名,想要重启人生,但却被黄发勇和黄彪先后囚jin,以至于她奋起杀人。
当时,参与案件的楚阳等人,一路追踪到郭芸的出生地。
郭芸在复仇后,她骑着摩托车,带着母亲,本来打算一起赴死。
她母亲就是导致她悲惨人生的罪魁祸首。
可是,最后她还是放下了母亲,放下了对母亲的仇恨,自己单独赴死。
而她的母亲,李芝芬,在女儿坠入悬崖之后。
她良心发现,也跟着一同赴死。
当时,楚阳和苏明远在车子的侧面,虽然没有正面瞧见事发时的具体情况,但从现场的蛛丝马迹可以判断,罗锐是有能力救下这个女人的。
田光汉罗锐心里住着一个魔鬼,楚阳和苏明远是深以为然的。
但这个秘密,一直藏在两个人心中。
此时,苏明远叹了一口气:“诶,要是蔡队在就好了。咱们组里全是大老爷们,整天瞧着你们那张油腻的脸,我就心烦。”
田光汉嗤笑一声:“切,我看着你,我也嫌烦。”
“老田,你你天天顶着一个光头,跟一个嫌疑人似的。这样,我帮你出钱,你去买一顶假发?”
“去你的!”田光汉拿起手里的一本宣传册砸了过去。
苏明远哈哈一笑,闪身躲开。
随后,众人开始争吵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插科打诨。
楚阳为人稍微稳重一些,双手交叉道:“别闹了,组长回来了!”
此言一出,田光汉和苏明远立即向门口望去,但鬼影子也没见到一个。
不过,两人也不再打闹了。
楚阳问道:“现在都过了上班时间,组长怎么还没来?”
众人看向方永辉,后者赶紧摇头:“你们别看我,我哪里知道罗大为什么没来。”
“你不是组长的跟班吗?你还不知道?”田光汉揶揄了一句。
“切,跟班怎么了?跟着罗大学习的东西,你们一辈子也学不到。”
话完,方永辉转了转眼珠:“不过,罗大最近这几天是有些愁眉不展,不知道为什么?前两天,我还看他开车去了看守所。”
楚阳眨了眨眼:“他去看守所干啥?”
方永辉摊开两只手:“我哪里知道。”
他话音刚,办公室的玻璃门突然被推开。
海江分局的刑警大队长杜峰出现在众人眼前,他手里握着手机,在办公室里看了一圈后,问道:“你们组长呢?”
众人一起摇着头。
杜峰咂了咂嘴:“电话也打不通,他去哪儿了?”
刑事组的成员互相对视了好几眼,都有些不明所以。
杜峰继续道:“对了,今天早上,警局接到报案,是一个病人在病房内,被自己的丈夫给杀害了。这个受害人呢,是你们上一起案件的相关人,名字叫尤秋妹。”
“啊?”众人都吃了一惊。
楚阳立即问道:“她怎么会被害?”
杜峰耸了耸肩:“他丈夫夏立军今天早上刚从看守所放出来,他去医院后就直接杀了人。”
楚阳:“尤秋妹当时参与了杀害夏冰,不管怎么,她也是嫌疑人。半个月前,做好卷宗后,我们也把案子移交给了法院,保护尤秋妹的人也换成了法警。”
“问题就在这儿,案发之前,医院住院部遭到偷行窃,因为民警没有及时赶到,被偷的病人家属,直接就拉住法警来处理,刚好就被尤秋妹的老公钻了空子。
好了,这个案子是你们侦办的,现在夏立军也已经被逮捕,你们现在抽一个人,和我去审讯室,免得罗锐到时什么也不知道。”
楚阳举起手来:“杜队,我和你一起去吧。”
“行,就你。”完后,杜峰转身离去。
楚阳跟在杜峰身后,心里五味杂陈。
当初,就是他和苏明远把尤秋妹送去医院的,本以为她活不下来,谁知道,不幸中的万幸,她竟然奇迹生还。
对于这个女人,参与案件侦办的民警,对她没有一点儿好感。
虎毒还不食子,但这个女人还真能干出杀害自己亲生骨肉的事情来。
她为的就是让自己能活下来,根本不在乎自己孩子的死活。
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楚阳和苏明远在医院守护了半个月,两个人和辖区派出所的民警轮班看守。
半个月前,她的伤势稳定后,罗锐便前往医院,对尤秋妹做了笔录。
到现在,楚阳还记得,罗锐看尤秋妹的眼神,就像两年前,他看郭芸母亲的眼神。
憎恨,深深的憎恨,并且带着极度的冷漠。????????尤秋妹无法开口话,只能用笔把口供写下来。
当她到杀害夏冰时,竟然还被责任撇的干干净净,一直强调自己是被迫的,自己的生命遭到了威胁,迫不得已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罗锐一听见这话,眼神冷的想要杀人。
录完口供,补齐证据,把案子移交给法院时,接手的检察官,尤秋妹确实是被迫的,除了她的供词之外,还有两名犯罪嫌疑人的供词作证。
而且,她也是这起案件的受害人,遭遇了非人的折磨,并且还差点遇害。
对她的遭遇,法院肯定会酌情宣判,检察官推测,尤秋妹可能会无罪释放,就算宣判有罪,也是缓期执行,根本不用坐牢。
听见这话,大家都有些愤愤不平。
当时,楚阳看见罗锐的脸色铁青,他什么话也没,而是冷笑了两声。
现在,尤秋妹被自己的丈夫杀害,楚阳感觉事情似乎变得有些不对劲。
来到审讯室,楚阳直接进了观察室。
负责审讯的人是杜峰和一个老刑警。
夏立军坐在椅子里,僵直不动,眼神里早已没有光彩。
审讯开始,夏立军也是机械的回答问题,并没有抬起头来。
杜峰问道:“从看守所出来,你就已经准备要杀掉尤秋妹?”
“是。”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杜峰叹了一口气。
“夏立军,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也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从看守所出来,去到医院杀了尤秋妹,一共也就不到三个时。
可见,你下了多么大的决心,但是,我还是想问问你,你后悔吗?”
夏立军面无表情,轻微的摇摆着脑袋。
“警官,我做的事,我都承认,枪毙我吧,我只想死!”
杜峰办案多年,还是头一次有嫌犯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一般来,被审讯的嫌犯都是求饶,都是语无伦次、胆战心惊。
要求死刑的嫌犯,虽然有,但是很少。
夏立军已经心如死灰,如果不是守在病房外的法警动作及时,他可能已经死了。
杜峰已经问询过抓捕的民警和在场的护士。
夏立军当时拿着水果刀,不是割喉,而是直接用刀尖往自己的喉咙的大动脉捅去。
要是真让他得逞了,神仙也难救。
杜峰吸了一口气,道:“按照规定,你之前携带管制刀具,应该还在拘留期间,是谁帮你的忙?”
听见这话,待在观察室的楚阳,立即皱起了眉头,心里七上八下。
半个时前,方永辉还过罗锐去过看守所……
“没有人帮我。”
“你不,我们也查得到,你不觉得自己是被人利用了吗?”
这时,夏立军抬起头来,他脖子上贴着纱布,双眼红肿,泪如雨下。
“是吗?我为什么会被人利用?我老婆亲手害死了我的亲儿子!我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如果真有人利用我,那其实是帮了我,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这么多年,我勤勤恳恳做人,我老老实实赚钱养家,可是尤秋妹这个女人,蛇蝎心肠,把这个家都给毁了!
夏冰,我的儿子……
呜呜……
我……我不能原谅这个女人,我不能……”
夏立军嚎啕大哭起来,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鼻涕和眼泪一起流了出来。
“我有罪,我杀了人,我只有一个愿望,让我早点死,我就可以早日去见我儿子。
我怕……我怕他迷路啊,我怕下辈子再也碰不见他……”
见他情绪如此激动,杜峰也没有办法再审讯下去。
他站起身,走到审讯桌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先休息,等你情绪稳定了,咱们再接着聊。”
杜峰看向值班的民警:“先把他带走,记住,单独安置,不要和其他嫌犯住在一起。”
“是!”值班民警开始解除夏立军身上的束缚,给他戴起了活动手铐。
杜峰走出审讯室,楚阳也赶紧从观察室出来。
“杜队,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既然罗锐不在,这个案子就交给我来审吧。”
楚阳立即道:“不,就交给我们刑事组吧。”
杜峰若有所思的盯着他:“这么积极?”
“呃……”楚阳笑道:“被害者尤秋妹是我们上起案件的相关人,两个案子是有关联性的,我们对此很熟悉,如果我们接手的话,案件收尾要快一些。”
杜峰失笑摇摇头:“算了吧,还是由我来吧,嫌犯都已经抓住了,只是一些疑点还没搞清楚,用不着你们来。
再,马上元旦了,魏局准备给你们放两天假,年底的庆功会也要召开,而且这之后,你们就要去沙河县办案,事情多着呢,这案子就交给我了。”
完,杜峰招手,叫来自己两个下属,吩咐道:“你们立即去看守所,去查夏立军在关押期间,谁去见过他。
看守所的接见室里,肯定有监控,你们把监控视频给我拷贝回来。
还有,案发当天早上,住院部遭到了偷行窃,导致守在被害者门外的两个法警陷入被动,以至于惨案发生。你们去把这个偷给我找出来!”
“明白!”
“我们这就去办!”
四个刑警立即离开,杜峰这才转过身,看见楚阳还在旁边,不禁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你还有事儿?”
楚阳脸色发青,忙摇头:“没事儿。杜队,那我忙去了?”
“行,见到罗锐,帮我问一声好。”
楚阳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开。
回到刑事组的办公室后,楚阳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后背全是冷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其他人见他这样,立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楚阳眼神恍惚,咽下一口唾沫,摇摇头。
随后,他颤抖着双手,掏出手机,拨打罗锐的电话。
但是手机依旧没人接听。
楚阳压制住内心的冲动,向大家伙道:“咱们得赶紧找到组长!”
方永辉纳闷:“老楚,你到底怎么了?”
杨波也道:‘是啊,你从审讯室回来就魂不守舍的!’
楚阳吸了一口气,看向大家,开口道:“别问了,听我的,先找到组长!杨波和永辉,你们去组长的海边别墅,看看他有没有在家。
老田和明远,你们去市局找陈支队!”
苏明远见他情绪激动,吓了一跳:“楚阳,你什么都不和我们讲,我们找到人什么啊!”
“赶紧去啊!听我的,找到人就马上联系我!”
田光汉眨了眨眼:“那你呢?”
楚阳站起身,望向办公室外面,下定决心一般:“我去找魏局!”
完,他就冲出了办公室。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行动起来,虽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大家隐约间,觉得肯定有大事发生。
楚阳走到局长办公室,深吸一口气,然后敲了敲门。
这时,办公室隔的房间,魏群山的秘书走了出来。
“喂,干啥呢?”
“那个,裴科长您好,我找魏局有点事儿。”
“着急不着急?”
“呃……这个……”楚阳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就是不着急了?魏局今天不在大楼里,你要是没什么事儿,下午再来。”
“行!”楚阳暗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他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越洋电话。
……
海江分区,下河湾。
泥泞的岸边,两支钓鱼竿插在泥土里。
河面上的浮漂,随着水流轻轻晃动。
罗锐坐在椅子里,望向坐在一边的魏群山。
“魏局,今天这么有雅兴,约我来这儿钓鱼?”
魏群山瞥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他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宝马车。
“我刚听见你车里的手机铃声一直在响,好像很多人找你,你不去接电话?”
罗锐摇摇头,看向河面。
见他没话,魏群山又道:“都钓鱼是为了修身养性,为了磨炼耐心,我看不尽然……”
“哦,那魏局是怎么认为呢?”
“我觉得吧,其实这是自我的一种修炼,等待中得到收获,但是有些人呢,却很着急,恨不得天天都能爆护。
我们做警察的,要有这份耐心,也要遵守规则,钓鱼和抓捕罪犯差不多,都是在分析,分析风向,分析湿度,分析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是吧?”
罗锐笑了笑:“您的自然有道理。”
魏群山却没有笑,而是侧身看向他:“罗锐啊,咱们认识也这么久了,我是看着你成长起来的,老胡是你老师,我也算你半个老师,你是吗?”
罗锐回望着他的眼神,回答道:“是!我今后一定会向你们多学习。”
魏群山一直盯着他,眼神没有移开。
罗锐也没有回避,眼皮一眨不眨。
良久后,魏群山悠悠开口:“既然你把我当做老师,那你就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去见过夏立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