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拜相与祭祖

七月十五，祭天祭祖之后，辛屈正式开始拜相。

自古拜相都是很隆重的事情。

在眼下这个时代，但凡规模上来的邦国，或者传承比较大的氏族，能当相邦的，很多都是辈份高的血亲，或者姻亲。

毕竟邦国体系，一直都是血缘为基准的。

如此一来，想要让替掌权的人，有压住上下所有人的底气，就必须给他们足够的名分。

所以，每次拜相，都是给足了待遇。

跟之后那些一封旨意，随随便便就能换人上岗的时代完全不一样。

因为丞相的位置，更多还是给邦国的原始股东的。

光是原始股东的身份，就能说明丞相是来分权的。

如今辛屈要拜两个丞相，明面上的待遇必须给够。

不然传出去，两个丞相也是颜面无光。

一套流程过去，最终来到了最后的环节。

辛屈身后跟着左右两人，亲自来赐璧。

玉璧的作用，除了用于六祭，还有一种代表君主亲临的概念在。

辛屈赐璧，左右两位丞相戴冰甲、姚册，在他面前顿首三拜，双手上捧。

由辛屈执璧，放在他们手中。

这一幕，代表了君主将一部分权力让渡给他们两人，让他们代表君主行使权力。

随后再念诵一段祝祷词，君相一唱一和，就算是完成了赐璧。

等两个丞相站起来，捧着玉璧站在他身后，辛屈也作揖，两人这一次就没有回礼。

因为他们捧着玉璧，君主行礼的不是他们本人，而是他们手中的玉璧。

他们手中的玉璧，也不是凡品，是玉泉开凿一块白玉石之后，用了三年时间雕刻出来的一对，之后就一直用来做六祭用，平日里都是放在宗庙里的宝贝。

请出来拜相用，可以说是开天辟地了。

平日里，这玩意儿都是受人香火熏染的。

之后，就不用辛屈来了。

两个丞相转过身，辛屈退后站在高台上。

接着有宫人在歌舞之中快速穿行，将一件件代表身份的东西给他们戴上。

比如冠。

他们之前都是普通的鬓髻，现在鬓髻被取下，换上了乌纱进贤冠，梁桥点雉羽、大氅披挂，宣红正二品袍服，犀皮玉封革带，宝剑配之。

恍惚不过片刻，台下的人看到左右丞相的派头，一个两个都是艳羡。

要说搞服章华美，还是辛屈厉害。

就这么一下子，左右两个丞相，活脱脱两尊大门，顶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一人右手捧玉璧左手按剑，一人左手捧玉璧右手按剑。

辛屈站在高处，七珠冕旒冠，十二华章，手中捧着玉圭，面向众人，左右青铜鼎开始喷烟，熊熊火光之间，热浪滚滚，空气都扭曲了几分。

三人之下，朱紫满目，陛阶之间，衣冠禽兽，全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工艺堆砌出来的礼服。

再看看下边陪祀观礼的人，要么是兽皮蛮人，要么是断发东夷，也就几个接受燕国礼制彻底的人，才算是有点体面。

面对燕国满目朱紫，衣冠禽兽，自惭形秽。

燕国人，昂首挺胸。

看到这些唯唯诺诺的外人，心绪激荡，原来这就是登高，这就是燕国。

这天下，舍我其谁的思想，也就不受控制的弥漫开来。

我之外，举目蛮夷。

拜相结束。

金吾上街，开始清道。

辛屈走下来，上了白马驷车，龙纹华盖遮掩，他端坐其上，身后跟着左右两个丞相的骈车。

然后普通的官员只能乘坐单马车或者牛车。

也有一些是三五人挤一辆，总之很快散去。

入宫之后，官员们去了值班房，一一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然后交给尚衣局，由尚衣局统一回收清洗，再保管。

没错，祭天用的礼服，并不是私人的。

而是属于宫内，是辛屈的。

“方才那一身丝绸，可真是清爽，比咱们自己的麻衣舒服太多了。”

“是啊！要是我能带回去穿就好了。”

“哎呀，别想了。丝绸那么华贵，咱们就算自己弄回来，光是每年的保养，花销也是恐怖。”

“也是。”

众人拿着脱下来的衣装，不时摩挲，柔和的触感，真的让人着迷。

丝绸的，实在是太好了。

结束了祭祀，换完衣服，就是宫中摆宴。

当然，只有四品官才有。

其他品级的官员，只能在光禄寺领三菜一汤回去。

作为宫内的御膳，有辛屈这个嘴挑的人盯着，膳食的品质，远超外边的做法。

而且随着养殖技术的提高，尤其阉割技法的出现，让猪肉终于摆脱了那股子尿骚味，再用黄酒煨一些，东坡肉也就提前出世了。

燕国这边的饮食习惯，正在飞速朝着宋代靠近。

众人来到了光禄寺，看着里头抬出来的份额，都是十分的好奇。

“今天的菜色为：香煎鲤鱼、羊肉灌汤包、东坡肉……牛杂汤。”

光禄寺的寺人与众人介绍起来。

菜色多达二十种，不过分量有限，先到先得。

众人纷纷来提饭盒，大漆制作的。

上边各种云纹，繁复又不失大气。

一些小地方来述职的官吏，看到了现在北平的大漆，也是感慨燕国的富庶与强大。

取走这些食盒，当然不用他们提着，而是寺人帮忙。

提着一并随着众人离开。

“我回来了！”一员身穿六品官服的青年推开虚宅的门走进来。

“是鹊回来了。”一名老妇人正在天井刺绣，结果抬起头，看到了青年身后跟着寺人，吓了一跳：“这是……”

“母亲，陛下赐宴，光禄寺的寺人代陛下送来。”青年笑了笑，对边上的家臣说道：“速速将祠堂的桌案清理出来。

这些食物，待会儿得祭祖了，才能享用。”

“是！”家臣赶紧去办。

虚母赶紧起身，对着寺人行礼：“有劳宫人。”

“不敢。”寺人也回礼，“您是正六品恭人诰命，臣下不过八品行寺人，当不得此礼。”

虚母一听，虽然动作没停，但表情也不怎么热切了。

诰命夫人体系，还是被辛屈弄出来了。

至于为什么弄出来这个，原因很简单，因为眼前的六品青年官员，他的父亲是战死的男爵。

家里的爵位一早就落在了青年身上，但他那个时候年纪不大，掌握不了家事，而他的母亲也是寡妇，被人盯上，都想着吃绝户。

随着燕国的地盘与势力增大，国内接纳的各种谱系的族群太混乱，总是有几个成功吃了绝户。

但更多还是闹出了幺蛾子。有的害死了有爵位的男人子嗣，甚至妄想让这些不劳而获的男人子嗣继承别人拼死打出来的爵位。

但有几个爵位的氏族与叔伯还在，就带着人杀来了，虽然双方都不见得是为了孤儿讨回来公道，更多是为了各自的利益。

辛屈为了平息类似的事情，最终下令弄出了诰命体系。

诰命夫人的身份与父女、夫妻、母子这三个身份关系绑定。

算是加衔，但只要脱离了这三个身份关系，立刻就会被收回。

因此往往拿了诰命就只能守寡，若是再嫁必须经过宫里的王后审核。

换而言之，拿了诰命夫人的身份，就跟宫里扯上了干系。

你不闹再婚再嫁，那么依旧是享受诰命夫人的待遇，比如每年可以入宫请安、赐宴，以及未来的公子、公主的嫁娶，也会优先从功勋选。

诰命夫人的身份，也是一种功勋。

所以有了诰命身份之后，也代表了宫里的脸面，更是干系了国家的政治正确，你要是还乱搞出事，国君可是会下令严办的。

“母亲好了。吉时还有多久？”

被唤做鹊的青年匆匆走来，脸上洋溢热忱与兴奋。

“虚子鹊，既然是祭祖，也该严肃。”

恭人虚母脸色顿时严肃，青年一听，立刻收敛了笑容，颔首说：“是我过于兴奋了。”

“知道你是被赐宴了，想着让先祖们享祭。好了，吉时也差不多了，唤来你的妻儿还有家臣，一并来祭祀。”

说完，恭人看向行寺人说：“有劳宫人助我家仪礼。”

“理当如此。”行寺人作揖，不慌不忙的走入他们的祠堂，开始帮着他们安排礼仪所需。

等到众人到齐，行寺人开始引导他们祭祀。

一板一眼，相当准确。

虚母眼神中更多了几分赞许。

很显然，这些行寺人，也是代表了国君的脸面，这一手走下来，引导准确，还让他们见到了更多礼仪准备上的不足。

“礼毕，分胙。”

行寺人说完，看向青年官员，他愣了一下，然后看向身后的家宰说：“簠叔，你来。”

“唯。”簠叔上前，正准备下刀，被行寺人拦住说，“作为家宰，分胙的时候，第一刀要敬天地、第二刀敬国君、第三刀才是敬祖先。

所以，首、腹、尾，依次下刀。”

“好。”家宰簠叔从之，不肖片刻，仪礼结束。

家宰按照规矩，切下一块胙肉，串好绳子，奉给行寺人说：“此赠礼官。”

“唯。”行寺人作揖取过。

这才告辞离开。

“真不愧是宫里的寺人，一举一动，都算是大气。”

虚子鹊听到母亲的话，微微挑眉说：“但终究是寺人，一功不曾立，就混到了八品的位置，不知道多少人眼红他们呢。”

“国君的想法咱们也不知道。但他向来不会出错。”他的母亲沉吟了一下说，“还有你，近来少跟着左右丞相那边闹腾。这燕国，还是国君的天下，没有国君，下边不知道要闹多少事来。”

虚子鹊疑惑的看了一眼母亲说：“可是宫内的姨娘发来了消息？”

“嗯你姨娘入了宫做女官，知道的事情也比较多。尚书省两个相拜完，明日就会发旨意，中书省、门下省也会有一批任命。

你，被选为中书内史从事了。”

“从事……这可是五品……”虚子鹊沉吟了一下，接着兴奋道：“我升官了？”

“别这么兴奋。”虚母无语的看了一眼，“三省都不是什么善差，中书省负责草拟诏书，并且还要入朝值班，帮国君出谋划策，你到时候可就真的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万事都要沉着，也不要跟着比党。

咱们虚氏就剩下你这根独苗了。

留你在京中，也不知好事坏事。

若是有机会，还是出省任职郡县官吏，说不定将来能得军功呢。”

“这……”虚子鹊张了张嘴，然后看了一眼祠堂上的灵位，表情沉重，“朝堂真的有这么凶险吗？”

“不知道。但你姨娘说的肯定不会有错。再者，咱们是芸氏部民，于朝中根基不多，反而多在军中与沿海。

你成了中书省官吏之后，只怕其他兄弟亲友会寻来。

到时候你要面对的局面，可比现在更复杂。

母亲能做的事情不多。而且我也老了。”

虚母谆谆教诲着，祠堂现在只剩下家宰簠叔一人，正在清理供桌，旁若无人。

簠叔是虚母的陪嫁奴仆，伺候了虚母几十年，因此两人也没将他当外人。

随着虚母下去安排，虚子鹊站在牌位前，不知想了什么。

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处理完的簠叔问：“簠叔，你说，我这官，真的凶险吗？”

簠叔闻言，咧开一口黄牙说：“家主，朝堂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北平的虚村，我们生活了十年。

这里也是老爷开垦出来的土地，虚氏族人与家臣，一并生活了十年，足足三十户。

就算您真的在朝中待不下去，也可以致仕的。

陛下，又不是不准。”

“有道理。我还有一村的封地。”虚子鹊捏着拳头，看着灵位上写的：“故追封虚氏乡男公讳奇。”

他下定决心道：“父亲放心，这个家，我能撑起来。你创造的荣耀，家里的门楣，不会被我埋没！

出将入相，我也做得到！”

随后，虚子鹊离开祠堂，与家宰簠叔一起来到了家宴的圆桌，重新加热的饭菜也端了上来。

几个孩子也都彬彬有礼用碗筷吃着。

虚母慈祥看着孙儿孙女，又看看沉稳下来的虚子鹊，很是满意。

他原本认为，他的孩子入了学堂，学了一身的文字以后，会变得死板，但后来她也渐渐想通了。

时代不一样了。

燕国现在的一切，都不是她能完全看懂的。

孩子终究要长大。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未来，她能做的，就是用她的阅历，在关键的时候推一把。

虚氏乃忠烈之后，他的儿子看起来死板，可实际上却跳脱异常，不压一压性子，未来入了宫，站在国君身前奏对的时候，他又怎么能应对呢？

所以才想着在灵位前说了一番话。

方才听簠叔说，他已经想通了。

这便好。

“母亲，这是东坡肉，用酒煨的，您最喜酒香，您尝尝。”

“好！好。”

。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