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不想错过《小年小月》更新?安装阅读专用APP,看更多好书 离线下载 无网阅读!
李映桥松开他后,没对他解释任何,也没再等高典他们,转身沿着另一条下山路脚底抹油地溜之大吉了。俞津杨当时想追上去,可他却不知道追上去该说什么,要一个答案吗?
要是她能给他答案也不会亲完就跑吧,他怕她只是一时兴起和冲动,那他会不舒服;也怕自己到时候气急攻心说出大逆不道的难听话来,以她的脾气,他俩最后恐怕难以收场。
他想等两天让她冷静下。只是俞津杨没想到,除了在车站那匆匆一面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也没想到,他会耿耿于怀那么久;更没想到,他曾以为自己无法习惯的,其实也很容易就习惯了。
在上海那两年,他时常在想,只要下一秒她出现在他面前,他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不跟她计较。后来他决定去芝加哥,他又告诉自己,无所谓了,她在哪都能过得特别好,拥护者一大堆,恐怕早就忘了丰潭这些病残老小了。
李映桥将刮痧馆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过一把黑色的伞,于是问电话那头的俞津杨是不是记错颜色了,对面笃定地说没记错啊,就是黑色。
李映桥一边举着电话一边掐着腰正苦恼状,旁边正在帮客人刮背的孟以冬给她出了个主意:“如果这个哥们这么计较的话,要不去隔壁买一把还他吧。”她刻意压低了声线,却还是被收入听筒里。
“这谁?”对面问了句。
“我妈的学徒。”李映桥说完,笑着把电话挂了。
孟以冬的声音和她的平头外形很相称,听着像低沉的铜管乐器,人看着像刀锋般锋利,让人不敢亲近,其实是个钝感力十足的刀背。她浑然不觉这话有什么不妥的,正给人刮着背,见李映桥挂了电话盯着她笑,她也无辜地扯了扯嘴角,加大力度猛猛给人搓背,直到对方“嗷”一声叫出来。
“……”
她连道歉都慢半拍,对方涨红的猪肝色都褪了个干净,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和对方说对……不起,我轻点。
果然,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蓦然抬头问李映桥说:“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李映桥笑笑:“没事,我和他从小玩到大,脾气很好的,不会生你气的。”
孟以冬又无所谓他生不生气的,但还是慢吞吞哦了声。
李映桥观察她一晚上,发现她和赵屏南有点像,甚至长得也有点像。下一秒,赵屏南微信就“叮咚”进来了,让她给发个定位,李映桥吓得脑中顿时一个激灵。
纯情屎壳郎蹦恰恰:「做咩?」
对面回:「嘿嘿,我妈刚炒了一批新茶叶,我送过来给你尝尝啊,我自己开车过来,你给我个定位,我已经快到丰潭的收费站了。」
纯情屎壳郎蹦恰恰:「发送一个位置信息」
纯情屎壳郎蹦恰恰:「不是,你从庆宜自己开车过来啊?几个小时?」
赵屏南:「三个小时吧,我吃完晚饭就出发了。这批茶叶是我自己亲手摘的,我自己找的承包商,品牌也是我自己找人设计的,现在正在谈一个品牌代言人,等着啊,我马上到。」
纯情屎壳郎蹦恰恰:「嗯,你待几天,我先给你定个酒店。」
赵屏南没说,卖了个关子回见面说。
俞津杨挂断电话推门而入时,俞人杰正仰头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一条腿踩在地上,一条腿搭在茶几边缘上,小腿以下的裤管空荡荡,西裤布料像流苏似的静静挂着,拐杖支在一旁的沙发扶手上。
唐湘已经不在,浴室传来哗哗流淌的水声,他把手机滑进裤兜里,在刚刚唐湘的位置上坐下,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把客厅无声播放着电视剧的画面给关了——
“我明天打算带甜筒去参观一下幼儿园,如果她能适应的话,就把她放在咱配套的小区幼儿园好了,以后我接送她。如果回市里,我怕你们忙不过来,她也适应不了。保姆护工我不太放心。”
俞人杰气定神闲靠在那,眼皮都懒得掀开:“你决定吧,反正我现在连这个小区都出不了。”
俞津杨笑了下,话里有话:“您不都开着轮椅出去逛过了吗?”
“没有,”俞人杰不愿承认,“破轮椅有什么好开的。”
俞津杨看着他没再说话,只是笑着。
俞人杰这才睁开眼,转头盯他片刻后,正容亢色道:“公司的事儿,你怎么想的?”
“什么,”俞津杨伸手从茶几桌上捞过一颗陈皮糖,顿住片刻,才继续边拆包装边看着他爹慢条斯理地回说,“妈说去年亏不少,账面资金都见底了好像?是不是海外那两笔尾款没收回来?”
从前说,三十河东,三十年河西。然而,现如今是快餐时代,电视剧可以三倍速,弹幕成了当代年轻人示爱的天幕,时间的通货也自然拦不住——半年ceo,半年icu的例子也屡见不鲜。
俞人杰也不例外,起初他自己不愿承认,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风口上起飞的猪,加上老爷子在丰潭木匠里的好口碑,确实让当地很多人对他们家的产品趋之若鹜。
只是一八年之后,欧盟颁布的新条令,让玩具产业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紧跟着疫情的爆发,海外订单频频取消,原本企业正常的九十天周转天数,一下子翻了四倍,有些甚至到现在都没收回来。
市场份额迅速被欧亚其他国家的企业挤占不说,紧跟着连木材进口价都上涨了百分之五六十。九七年的金融风暴再次上演,丰潭的木玩企业随之也再次以秋风扫落叶的速度,一家家纷纷落牌,有个负债上亿的前几年要跳星光塔,被人给拦下来。
俞人杰能坚/挺到现在都是因为他早年挣太多了,靠着其他的被动收入勉强还能维持住局面。
偏也就是这种不尴不尬才难受,索性破产了,他能毫无负担地宣布倒闭,给员工们发笔遣散费,他也算是体验过限定的富豪人生了。但俞人杰的命里多少又带点偏财,账面资金每次告急的时候,都能莫名其妙收回来一大笔钱,又能勉强维持一阵子的开支,就这么半死不活地拖了他两年,想关不能关,直到最近发生这么多事,他才正儿八经考虑起退休这件事。
俞津杨想了想说:“您要问我怎么想,我肯定是希望您振作起来,好好把公司经营下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丰潭死那么多木玩企业,您能活下来就是胜利,再不济,咱还有甜筒,等她长大了,可以养我们三个。”
“别一天到晚想着你妹养你,”俞人杰想踹他一脚,但他现在身不由己,一抬脚人就要倒下去了,于是也只能横眉竖眼地啐他一声,“那我也不瞒你了,德国那边还有三批次的水性漆尾款没结,多半是收不回来了。”
“你知道现在跨境电商那边库存的滞销率是多少吗?超过百分之七十。全在电商fba的仓库里积压着,所以我们根本收不回尾款,我当时还投了一千万在steam教育玩具的开发上,结果设计师跟人跑了,研发几个核心人员也相继跟着跑了,这笔钱我现在扔水里连个响都听不到。”
俞津杨听出他的意思,给了个话引子:“那您和我妈怎么想的?”
“你妈的意思把公司卖给李伯清,他想搞让他一个人搞去,我和她回海南待一段时间,但你又刚从芝加哥回来,甜筒也不可能真跟我们去海南上学吧,再说婉娟女士都一百零三了,还坚/挺着,我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跑了。我再考虑考虑。”俞人杰低着头看自己那条空荡荡的裤腿说。
俞津杨顺他的视线也看过去,目光再也没挪开,只微微垂下眼皮。这半年来家里的气氛就像一颗濒死的发财树,无论浇多少营养液效果都适得其反。唯有什么都不懂的甜筒偶尔还能刺破这片死寂,越是这样,俞津杨和唐湘越是煎熬,甜筒懵懂天真的声音反而更像是在锯着他俩的神经。
但人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强,俞人杰反倒也慢慢开始习惯,他有时候还能自己调侃两句,你们看,两条腿的男人真不好找,咱们家里居然只有一个。俞津杨这种时候也只能苦笑,他倒是宁可那一个不是自己。
“行了,别盯着看了,我真挺好的。”俞人杰在他后脑勺上狠狠捋了一下,他抬起腿,上下晃了晃,“这算啥,不就一条腿么,你别露出这种伤春悲秋的表情啊,你妈当初一个人在海南生你的时候,那才难受呢,只是她受的苦我没能陪着,但我受的苦,她也都跟着受,哎——我又想离婚了。”
“作一次就够了啊。”俞津杨无奈地撇开头,“等会儿我妈听见,她要真气走了,你追都追不上。至少等过阵子装上假肢了,你要真觉得拖累她了再说,至少那时候你追起来还能装模作样地跑两步。”
“……坏小子。”俞人杰二话不说拿拐杖抽他小腿上,准备进屋洗澡去了,疼得俞津杨呲牙咧嘴笑倒在沙发上,很快,他收了笑。
人真是种可怕的动物,无论到什么境地,永远都能习惯。小时候他从没想过自己家里会发生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爸那么自恋的人,连头发掉几根都要他妈夸两句才能出门去上班,甚至临出门前至少要照十分钟后视镜的人,竟然也能适应如今肢体上缺少的部分。
他从芝加哥辞职的时候,家里已经瞒了半月有余。等他的辞职报告被批准,订完机票,收拾完所有东西飞回来的时候,将近是一个月后。
他一下车就往医院赶,连气儿都没喘匀,然而,俞人杰躺在加护病房,见到他第一句话居然是:“从芝加哥跑回来的啊?这么喘。”
他根本接不上话,俞津杨只知道自己的视线和他胸腔里那颗心脏一样,完全不受控地一直往下坠,坠入无底洞一样,直到看见他的左腿——
“没了,别看了。”俞人杰也大大方方亮出来,小腿以下的裤管空空荡荡,“等爸爸装上假肢,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popping,绝对比你跳得帅。”
俞津杨洗完澡从浴室出来,额前发梢还在滴着水,脖子上歪歪斜斜地搭着条黑色毛巾,他草草擦了两下,轻手轻脚推开甜筒房间看了眼,确定她抱着小鸡熟睡后,给她关上门。
吹风机也没法用,他只能再次拉开阳台的推拉门出去,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等着风干,偶尔有水珠溅到睫毛上,眨眼的瞬间渗入眼眶里,生水的干涩疼得他下意识闭眼仰头。
也就是这会儿,手机在兜里闷闷地震了几下,大腿麻了两下。
他捞出来,忍着疼痛眯着眼看了眼信息,看完后他决定把主屏幕界面上的“诺基亚开机广告”壁纸给换了。
想了想,又把微信名也给改了。
改完后,继续用毛巾心不在焉地擦拭着头发。
下一秒,自己都无语了,擦着头发笑出声——
这不是更明显了吗?
有什么好改的,就叫d321怎么了。
北京到上海又怎么了?北京他也认识好多人的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