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四章(二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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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津杨决定改回小时候为了偷懒写在卷子上的名字——人杰儿子,多么简洁明了、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四个字儿。
他改完盯着手机,自己后背陷在藤椅里笑了半天,毛巾还胡乱搭在湿发上,想了想,他又一边漫不经心地擦着头发,一边给改成婉娟曾孙,自己在那没头没脑地又笑了半天,最后还是觉得不太妥,决定只把d字母删掉。
坦白讲,连他自己都很难说清这会儿对李映桥是什么想法。照片是在芝加哥被人差点骗去俱乐部跳脱衣舞的时候换上的,那张诺基亚开机照片一直在他出国行李箱的夹层里放着。
其实他已经忘了两人小时候在课堂上到底为了什么大打出手,反正李映桥一拳过来他已经不省人事了。唐湘女士虽然给了他珍贵的生命,但也架不住他打小身边就有个阴魂不散的小人。
老师还让他俩握手言和拍照留念,说实话,他当时白眼都翻上天,所以那位老师也很鸡贼地只拍了手部照片。
那时候他是抱着想让李映桥吃下去的目的去跟老师要回这张照片的,但李映桥那天应该是吃饱了她说她不吃,让他拿回家擦屁股,他才不要。结果唐湘说什么也不肯丢,还说很可爱,特地夹在他小时候的相册里。
后来出国当壁纸用到现在,倒也说不上多念旧。他从小不算花里胡哨的性格,一部手机能用四五年不换屏保都是常有的事,连q/q头像和名字都还是注册的时候系统自带的那个。
高中学校里几乎都是用q/q群,但也有不少人注册了微信,俞津杨高一的时候也注册过一个,但他没加过几个好友,那时候微信功能列表里有一个很醒目的漂流瓶功能,还带语音的。
有天晚上,他刷题刷到爆肝闲着无聊就开始鬼使神差地捞瓶子。结果给他看得面红耳赤,心跳怦怦的——里面全是充满露骨挑逗意味的色/情语言。
俞津杨当天就把微信给卸载了,他觉得这个软件不太正经,都是成年人玩的。他还劝高典也删了,不然被李映桥知道一定转头和家长告状说他俩玩成人软件。
后来微信成了大众社交软件,漂流瓶功能也下线了。俞津杨大一又重新申请了一个微信号,他当时正在查上海到北京的动车班次,就随便取了个动车号当微信名。
后来转念一想,李映桥还没有他的微信,如果他改成北京到上海的动车班次,那等下次他们加上微信的时候,他多少能从她的反应里看出她在北京有没有想过他或者也偷偷查过他的动车班次。
只是他没想到,等真的加上微信,他俩已经二十八岁了,那些年少时期的暧昧情愫,早就过了真正意义上的“追诉期”。
他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执着——好像一张明明已经过期的彩票,买的人倒是没指望能中奖,他生怕自己是个便宜货,又是自掏腰包又是砸锅卖铁,也要拿出奖金池的奖额告诉对方,你中得是我这个头奖。
这确实没太大意义,再滚烫的水沸腾这么些年也该烧干了。岁月是个没有赔偿款的拆迁队,无论他曾经心里有过多少秘密堡垒,这些年也都被拆得七七八八了,他早就没跟她较劲了,在芝加哥他其实一直拿这张屏保当辟邪用。
他当时因为签证问题入学晚了几天,就没能分到学生的ua公寓,于是只能在domu上自己先租房,等学校那边有消息再通知他。
他那时候太年轻,在芝加哥求学的留学生可以说是人人都有一颗警惕到牙齿的心,但那时候俞津杨没有,他被俞人杰保护太好,出国才知道外面多乱。他从来没想过在本地认证平台软件上租房还要自己先做背调,所以他前脚跟人约好去看房,后脚一进门就被人拿枪抵在他后脑勺上,要他交出钱包和手机。
芝加哥南部很乱。他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明目张胆到这个程度,好在李映桥以前老趁他不备攻击他后脑勺,他的警惕心全留给后脑勺了——在对方用那蹩脚的、该死的英语开口之前,他已经习惯性后撤半步,右手几乎是条件反射去钳住对方持枪的手腕,左手顺势抓住对方的肘关节,猛地往下一沉,对方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枪支几乎“啪嗒”应声落地。
俞津杨一秒没停,当机立断地将手枪一脚踢到客厅的斗柜底下。紧跟着借着对方前冲的惯性,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将人狠狠掼在地上,发出“砰”一声巨响。结果楼梯上闻讯下来几个留学生查看楼下的动静,才知道他们的租房信息和密码被盗用了。
那几个留学生都是中国人,和他用英文聊了两句,立马问他是不是中国人。俞津杨说对。领头的男生直接划开微信对他讲说:“房东就住在隔壁楼里,这幢只租给学生,你i-20签证拍个照给我。芝大有个gpa没过刚退租的,空出一间房。如果没问题你直接找房东签。”
这人叫钟肃,后来和他在芝加哥当了好几年的室友。后来俞津杨家里出了事,他爸名下所有的房产和银行账户全部被冻结,他只能靠自己去挣学费,又在钟肃的穿针引线下加了某个地下街舞团,结果又差点被人骗去给富婆们跳脱衣舞,反正那阵倒霉事太多,在通勤站等车的时候说实话,俞津杨都不敢离警卫亭太远。
但自从换上那张壁纸后,奇迹般地,倒霉事少了很多。连便利店那位墨西哥裔店员都能少调戏他两句,俞津杨称之为偶像的力量,后来回国索性连微信名也懒得换,反正李映桥也不在他的好友列表里。
只是,现在加上微信,他确实不好这么明目张胆地拿人家辟邪了。李映桥显然也只是想跟他做朋友而已,连伞都不愿意多拿一把,生怕自己又缠上她。那他还真没往那方面想,隔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还抱有那些不切实际的遐想,何况他们两家关系总有些龃龉,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
从理发店相遇到李伯清的鸿门宴,其实他能感觉到这次李映桥知道李武声把他爸给撞了这件事的局促,以及她对他的小心翼翼和讨好。
俞津杨仰头看着夜空,眼神木然,眨眨眼。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啥也没,啥也没天还这么黑得没天理。他想了想,索性又给李映桥拨了个语音过去,手还拿着毛巾无意识地擦着后脑勺早已干透的发梢。
“李映桥。”
“怎么了,喵!”她声音一如既往地轻快。
不知道她人在哪,他听见话筒那边有行李滚轮碾过地面的辘辘声响。
“你去哪儿?”
“没有,一个朋友来找我玩,我正在帮她办理入住。”李映桥把身份证递给前台。
“嗯,要帮忙吗?”
“不用,我们都安排好了。”李映桥等前台登记,将手机换到耳边另一侧,倚着前台的大理石台面,瞥了眼一旁的赵屏南,半开玩笑地对电话那头说,“怎么了,你要欢迎一下我的朋友吗?”
俞津杨想了想,说:“那就你转达一下,丰潭欢迎她。李映桥,明天我也有个朋友来,你也欢迎一下,我转达。”
李映桥说:“好,丰潭也欢迎他。他叫什么。”
“钟肃。你朋友呢?”
“赵屏南。”
他俩说完自己都笑了,李映桥才问他:“你到底什么事儿。”
俞津杨这才把毛巾扔到桌上,咳了声,语气温和倒是也郑重,难得字正腔圆道:“没别的事,只是想最后再跟你确认一次。”
“什么?”
“你在外面真没遇上事?”
李映桥也收了笑:“真没。”
他沉默片刻后,声音也放低了:“好,以后不问了,丰潭也欢迎你。”
李映桥从前台手里接过房卡,和赵屏南挑了下眉示意上楼,然后边往电梯走边逗他说:“是是是,谢谢俞书记。”
俞津杨自己也笑了,他下意识想到李伯清,想说在丰潭这都快成骂人的话了。
李映桥当然也察觉到他不太想接这话:“哎,你这人思想觉悟确实差点。行了,不耽误你日理万机,喵,我先带她去吃点夜宵。”
“到底谁日理万机。”
“我我我。”
他笑了声,叫住她:“李映桥,最后一遍。”
她心领神会,无奈道:“喵大少爷啊,我真没遇上——”
“我知道,我想说的是,我们友谊万年长。”他打断道,“挂了。”
丰潭夜宵摊也几乎是整座城市最热闹的地方,不光吵还全是光膀子的中年男人,一箱箱啤酒往外抬。李映桥决定叫点外卖和赵屏南回酒店吃,等她们吃完,赵屏南给她泡上她自己炒的茶叶,迫不及待问她:“怎么样,好喝吗?”
李映桥对茶叶没有研究,喝不出什么味,就感觉入口有些涩,好像和普通的绿茶没什么两样。
“还行。”
赵屏南悻悻地收起嘴角:“行了,我也不瞒你了。其实这就是很普通的绿茶,我这次其实是偷跑出来的,我根本不喜欢炒茶叶,我想干点别的。”
李映桥又喝了口,觉得口感好点:“那你们家的茶山怎么办?”
“政府要征收,估计会给一笔赔偿款,大概两千万。我妈正犯愁呢。”
李映桥:“……”
赵屏南刚要给她续上茶水,李映桥默默拿过泡茶的杯子,“我来,我来。”
赵屏南:“……”
她不可思议,柳眉剃竖地说:“你!你竟是如此肤浅之人!”
李映桥笑了,笑得也是毕恭毕敬,替她斟好茶,放下茶壶说:“不然呢,赵大小姐?行了,你有话就说,这么大老远跑来找我,我不信你只是想给我送茶叶。”
“……我在家太无聊了,”赵屏南叹了口气说,“炒茶叶我不想干,但除了这个别的我也不会干,让我再回去上班我也没那个耐心了,不是我凡尔赛,这么点钱我真犯不上。那天刷到你朋友圈,发现你回丰潭了,马上连茶叶我也不用炒了,所以我就说过来看看你在丰潭忙些什么。”
“我能忙什么,给人当牛做马咯。”李映桥端起茶喝了口说。
“你不是后来去了convey旅途吗?那不是大厂吗?小北说你丫可牛了,都干到市场部总监了,怎么又跑回来了。”
“……我感觉你想问八卦。”李映桥戳穿她说。
“……那传言是真的吗?说你和convey那个副总的事。”
李映桥言简意赅:“假的。”
“好吧。”赵屏南倒也没多问,“所以你辞职跟他也没关系?”
“有关系。”这点李映桥没瞒她,“但总归不是外面传的那样,小北他们公司那边消息不准确,和他对接的那个负责人早就被开了,所以他知道的不全面,都是些揣测的消息,而且公司没什么人知道我是丰潭人,michael也是半个丰潭人。只能说,如果真如外面的人传的那样,michael特别看重我,也只是因为我和他都是丰潭人。其他的事,我还在‘脱密期’,不能说了。”
赵屏南也识趣地没再开口问。
等李映桥走时,她才趴在床上昏昏欲睡地又问一句:“刚电话里那个谁啊?谁欢迎我。”
李映桥笑:“我一朋友,挺帅的。下次带你见见。”
类似的话,第二天俞津杨在高铁站门口接到刚到站的钟肃也说了一遍。
钟肃却知道李映桥,把行李放上他车的后备箱,脱口而出:“谁欢迎我?就你那个青梅同志啊?”
俞津杨坐上驾驶座绑安全带的手也微微一怔,没想到他记忆里这么好,印象中他也就在芝加哥跟他提过一次,说得也不是什么好听话,没想到钟肃竟还记得。
钟肃跳上副驾,见他表情怪异地瞥他,笑着去扯安全带,解释说:“真不是我记忆力好,是很少从你嘴里听到女孩的名字,所以你当时说到你有个青梅竹马的时候,我才一下子就记住了。”
俞津杨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安全扣“啪”一声响,另只手还搭在方向盘上,空调出风口正往外大吐气,车内只剩下徒劳的空调嘶嘶呼呼声,因为俞津杨正静静看着他。
钟肃干笑一声,活跃气氛说:“你打玻尿酸了啊,脸这么僵。”
他仍是没动作,钟肃莫名其妙,肩膀上毫不留情地捶他一拳:“不是,兄弟你——”
俞津杨表情平静地看他说:“你不说谢谢的吗?”
钟肃笑容也凝固:“谢什么?”
俞津杨:“她说欢迎你,你不说谢谢吗?”
钟肃:“…………”
李映桥第二天也直接和赵屏南自己上山去取车,没再麻烦俞津杨。
这几日,她就陪着赵屏南在小画城走街串巷,四处游荡。其实也就是一整条川明老街,川明街的青石板路从巷子口蜿蜒至码头,两侧的铺面鳞次栉比,如今装修出奇一致,没有小时候那么杂乱无章,有些铺面像夹在中间像是两家店的公共厕所,比如蒲辉的牙科诊所,如今竟还开着,铺面还变大了。
两旁的飞檐斗拱在青天白日里勾勒出一抹让人难以忘却的黛色,整条街道仍旧是常年浸润在河水里的腥潮气从青石板缝隙里无声无息地漫上来,馄饨店、诊所、奶茶铺子、麻油鸡很多铺面都还开着,走到巷子口还能闻到小时候那股熟悉的麻油鸡混着地沟油的味道。
只是对面的画城小学已经被夷为平地。没了坦克,自然也没了当初那批能让俞人杰跳脚的皮猴儿们,俞人杰现在也很难被气得跳脚了。丰潭这两年日新月异,唯独小画城倒像是老式放映机里被遗留的影像。
不过也开了不少新店,都是景区的文创产业。她舅舅的铺面早几百年前就为了填补厂里的亏空给卖掉了,春珍奶奶的糖糕铺子早就歇了业,她的孩子们听说都在一线城市买了房子,这几年也很少回来。但春珍奶奶竟还坐在门口那张褪了色的太师椅上,李映桥和她打招呼,老人没什么反应,浑浊的目光只从她脸上茫然掠过,那双如棕皮树般全是褶子的手整整齐齐地叠在肚子中央,慢慢又闭上眼,连眼神都没聚过焦。
“小时候我和我朋友最喜欢看她切糖糕,她切得又快又整齐,完全强迫症的天堂。我和我朋友封她为丰潭糖糕女王。我们有时候蹲着看她切糖糕能看一下午,超级治愈。”李映桥笑着和赵屏南说。
赵屏南环顾一圈,景区空荡荡的近乎寂寥廖。除了一些老太奶们在夕阳下缓慢移动着,影子被拖得老长,她不免为李映桥担心起来:“我就是说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在这上班和养老没什么区别了,你确定要这么早就开始养老啊?”
李映桥思索片刻,看着赵屏南来了句,“要不,你在这闲着也是闲着跟着我干算了,看看是不是在这养老,咱要觉得干得还不错,也让咱妈来这投点怎么样?”
赵屏南顿时眼睛发亮,跃跃欲试道:“行啊,从哪开始?”
“嗷呜——嗷呜——嗷呜——”
“咚!咚!”赵屏南又捶了两下胸口,继续嚎,“嗷呜——嗷呜——嗷呜——”
她停下来,好奇凑过去问:“像吗?”
两人已经回到酒店,李映桥坐在床上,在一番训练下,赵屏南已经颇有成效,她一本正经地拿着视频一一比对,由衷夸赞道:“像,太像了。你简直天生吃这碗饭的。”
赵屏南:“可这像话吗,你让我在景区扮演npc就算了啊,还是个到处瞎晃的猿人。你自己呢?”
李映桥:“我得负责拍视频啊,不然你不是白嚎了?”
赵屏南点头:“也对,说不定真火了。好吧,为了你的网红景区,我可以牺牲一下,那你那些小时候的朋友们呢,他们扮演什么。”
李映桥:“扮演在景区里被攻击的游客们。”
赵屏南再次肯定地点头:“妙哉,好点子,但被谁攻击?”
李映桥:“猿人。”
赵屏南:“……………”
就她一个外地人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