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洛阳东舍美王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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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三娘家在外看去平平无奇,走进院子里却是别有洞天。
绕过入门的照壁,迎面所见便是一座高大的花楼,这花楼虽然不敢做什么重檐斗拱的结构,但也雕梁画栋、装饰的颇为华美。
花楼是艺馆主要的表演和会客场所,周围还分布着许多大小不一的院舍以供宾客长居短住。
整座艺馆占地非常的广阔,容纳几百人同时于此戏乐都不在话下。
在如今的大唐,宅地面积、建筑规格之类都与主人身份密切相关,尤其是在居住面积本就不够充足的洛阳城里,哪怕一般的官员都很难拥有如此规模的宅地,更不要说宋三娘这样的优伶之户。
张岱虽然没来过宋三娘家,但也知道一些背景。这座宅院的真正主人的确不是宋三娘,而是真国舅、毕国公窦希瓘。
日前窦希瓘的儿子窦锷曾和张岱等人一起担任岐王挽郎,期间就曾向众人吹嘘过他家里这买卖有多红火。
李峡那小子日前吵吵闹闹要张岱邀请船伎待客,就是被窦锷勾搭着过来食髓知味,以至于信安王十几年家教功亏一篑,真可谓学坏一出溜。
张岱被群伎拥从着直向花楼而去,刚刚走进楼内,李嶷便从后边一把拽住了他,一脸贱笑的示意他跟自己一起向堂侧一间房屋走去,并对他说道:“宋三娘屋中珍藏好物,向来秘不示人,我也是偶然间才探知,一定要引张六你见识一番!”
为了近便管理艺馆事务,宋三娘就住在了花楼的后方,李嶷在这里住了起码有一个多月,也早已经熟门熟路。
他很快便拖着张岱来到了其香阁外,也不往里走,只是指着房间内一眼可望见的一扇轻纱屏风,又向张岱问道:“张六可见过此物?”
张岱定睛一瞧,发现那轻纱屏风上有细线纹绣的诗作,名为《赠香卿》,是一首七言排律,词句浓艳绮丽、颇有六朝遗风,但却是张岱不曾见过的。
他这里正自好奇李嶷为何要特意引自己来看这东西,视线忽的扫到落款赫然是“洛阳东舍王生张说”,他的脸色顿时一黑。
这时候宋三娘也从后方快步追赶上来,见到站在门口的两人,端庄富态的脸庞也不由得浅露羞赧,而当其视线望向那屏风时,眸中又不由得闪过一丝温柔的追缅:“永昌旧年艺初成,斗胆登台邀缠头。那时燕公亦年少,洛下卓然美王昌……”
这说着说着,怎么还唱起来了?
张岱听到这里,心中越发不是滋味。王昌也不是指的具体某个人,而是从魏晋年间便延传下来的一个文学形象,大意就是住在洛阳城东、人见人爱的一个美男子。
所谓“洛阳东舍王生”,就是这么个熊玩意儿,说的再通俗一点,那就是隔壁老王张说。
好吧,按照这宋三娘的说法,这诗是作于永昌旧年,那时候他爷爷制科第一、天下闻名,给自己搞这么一个中二花名混迹欢场,倒也情有可原。
只是宋三娘那含羞带怯的表情,让张岱自感有点抓瞎,怎的我还得叫你一声小奶奶吗?
他的心情自是极度复杂,旋即转眸狠狠瞪了李嶷一眼,这狗东西拉自己来逛窑子,结果却逛出一股近乎**的羞耻感,这特么算怎么回事!
宋三娘也瞧出张岱情绪有点不对,连忙又入前垂首道:“奴是娼家子,生来贱格,幸得贵人浅为垂顾,珍之重之,以慰平生。六郎若以冒犯,自此收起,再不示人,惟乞能允身后长随。”
虽然说欢场无情,但当张岱听到宋三娘请求他允许将这诗作留下来并准备死后随葬,也是不免微微动容。
“宋三娘言重了,好美之心人皆有之。思之慕之,情难自已。当时故事历历于怀,是当时之人的一份情缘心事。难忘于心,难说于人。”
就连他爷爷都不派人来把诗讨回去,张岱自然也不会那么古板多事,于是便又笑语道:“王侯与白丁,难免成枯骨,斗转星移,分得开昏晓,割不断情缘。我既入此,自不是迂腐的礼教奴隶。当时之人有当时的情义,今世之人有今世的时趣。”
宋三娘本也暗自忐忑,而在听到张岱此言后顿时便也松一口气,并又叹息道:“六郎雅趣豁达,出口即是警言,当真令人心悦,着实青出于蓝……”
这本来也只是一句寻常称赞,可当张岱看过他爷爷写给这位宋香卿的情诗后,心里总感觉怪怪的。
他转身走开这里,同时又指着李嶷对宋三娘笑道:“今日入此共贺同年过关,一应酒食花销来日再遣家人会账。唯李十七此徒甚恶,凡其所费,须其自理!”
“张六你、张必先,张贤兄,六郎啊,我错了,我真错了!日前游囊已尽,兄不助我,身恐难赎啊!”
李嶷听到这话,忙不迭颠颠儿跑上去,拉着张岱的衣袖一脸讨好的笑容。
几人再回到花楼,众人都已经坐定下来,而舞台上也已经开始歌舞献艺。
宋三娘亲将张岱送入席中,抬手招来两名体态婀娜玲珑、模样娇俏艳丽的少女,让她们入席侍奉于左右,并又对张岱笑语道:“这两个小女子,是奴近年收养过来,尚未登台缠头,若得六郎爱惜,是她们的福气。”
这时候,花楼外又喧闹起来,奴仆匆匆入告是坊中别家女子纷纷来此。
宋三娘听到这奏报后,眉头便是一皱,她又凑在张岱耳边说道:“承福坊中伎家众多、品流猥杂,六郎名门贵公子,切莫轻堕其中,若欲寻觅欢趣,便来此间,此间女子谁若不能侍奉周谨,奴必严厉罚之!”
风月场里也有三六九等,不只有色艺的分别,还有道德规矩的差距。懂规矩的也只是色艺侍人,虽然也没有什么真情、钱散缘尽,但总算还知道本分。
至于不懂规矩的花样就多了,像唐传奇中比较著名的《李娃传》,里边的荥阳生本是入京应举的贵公子,结果误入淫窟、诸事抛却,钱财用尽而被抛弃,沦落到给人唱挽歌哭坟谋生度日。
虽然故事里荥阳生又遇到了转机,但在实际上每年栽在这上头的士子数量绝对不在少数。
宋三娘常年浸淫此中,这里面的道道自然也都了如指掌,张岱于其而言还算是故人之后,而且张家在洛阳当地也是响当当的地头蛇,她自然不想让张岱迷于美色而误入歧途,于是便忍不住提醒。
“多谢宋三娘关怀,今日入此也只是与同年尽兴罢了。平日学业亦繁,倒是无暇流连此中!”
张岱闻言后便笑语道,他也不是那种轻易被小头指挥大头的性格,对于这些欢场伎俩也都有清醒认知,自然不会轻易堕入其中。
宋三娘一听也是,张家其他子弟她或多或少也见过几次,唯独张岱却还是第一次在这里见到,想来也是一个端庄谨慎的性格,并非轻浮浪荡的纨绔子弟。
于是她便也不再多说惹厌,为了让张岱玩乐更加尽兴,便让人将楼外那些伎家全都放入进来,以供宾客挑选。
莺莺燕燕一起涌至,这花楼空间又显得局促起来,于是宋三娘索性让人布置后院的画舫,张灯结彩再献艺。
画舫停泊在新潭的南岸,有一大片竹木搭建的浮台与岸上的艺馆相连,各处花灯一起点亮,顿时便将此间渲染的仿佛仙境一般。
张岱等人登上画舫,坐在甲板上一边饮酒一边向下俯瞰,花灯点缀的浮台上,各家盛装打扮的伶人们纷纷登台献艺,或是翩翩作舞、或是引吭高歌,各自艺能不同,确是精彩纷呈。
宋三娘特意安排服侍张岱的两个少女就像两个小妖精,左右软偎身畔、各有撩拨之能,直将张岱这一团炉火烧得透旺,甜腻的果酒如同饮料一般一杯接着一杯饮下去却是越来越渴,又酒为色媒的让他心火更旺,身旁两团软玉如同手掬清泉。
他在家中少不了与阿莹耳鬓厮磨、亲密无间,而那小女子对他也是竭尽逢迎、全无违逆,但如今身在这风月场中,也不得不感叹此间风情确是有异家居。
两个少女虽还未经缠头,但那撩人风韵却已经盎然溢出。他这里尚能不失自持的揽杯观戏,其余诸席的同年们却已经悄无声息的少了一半,画舫的里厢则哼哧噼啪的夜风不断吹拂着潭水拍打船板。
又观看了几场表演,张岱这里也有些眼神迷离,正待起身离席去休息,然而他视线一转,却在下方浮台角落里瞥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他心内顿时一动,暂且放开身畔两女,下了画舫后直向浮台角落行去,正见到一个穿着青色圆领袍、身形高挑之人匆匆向后撤身而走,他连忙低呼一声:“停下!”
那人躲避不及,只能在原地立定下来,张岱又入前一步,侧方借着摇曳的花灯光线仔细打量,发现自己果然没有看错,当即便一脸诧异的询问道:“嫂夫人怎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