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公孙剑器舞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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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张岱的称呼与问话,对面那人脸庞更加的红润羞涩,此人赫然正是做男装打扮的高承信的夫人龚五娘子。
龚五娘子目露哀求之态,竖起葱白手指于唇边作噤声状,又向张岱低声道:“六郎切莫道破身份,夫郎连日当直,我闲在家中无事,正逢恩师公孙大娘入都便来访问,恰遇六郎等入坊寻欢……”
“公孙大娘居然也来此?小弟能否有幸一见?”
讲到盛唐时代的伶人,名气之大莫过于公孙大娘,其人不只色艺出众,而且传说中还与画圣吴道子、草圣张旭等等名人有涉,张岱对其自然也是仰慕已久,闻知其人在畔,自然也想瞻仰一下风采。
龚娘子闻言后却摇摇头:“公孙大娘应宁王邀前往王邸拜见去了,妾与同门几人入此来为六郎等新官人献艺,希望能得欣赏、稍传艺名。”
“那嫂、龚郎稍后也要登台?十六兄他能允?”
张岱听到这话后先是略感失落,旋即又是一奇。他之前还盘算着要带人去欣赏嫂夫人剑舞,但也只是一时噱念,却没想到嫂夫人居然主动来了这里。
这称呼的转变又让龚五娘子脸色更加的娇红,她先嗔望了张岱一眼,旋即有些黯然的摇头:“我、妾私出家门已经违礼,怎敢再抛头露面、将我夫主置于何地?今夜本也不该入此,只是担心我师妹或不得六郎喜,所以潜入此间,想要略微助言。”
“日前所观已经是叹为观止,不意今日更有幸得览公孙高足献艺,我自当洗目以待!”
张岱闻言后便又笑语道:“未知今日登台是何人?作舞完毕自当邀入船上赠酒一杯,届时嫂、足下会否同行?”
“是我同门师妹杜八娘子名云卿,之前只是习艺,不曾登台缠头,所以今夜想借六郎等新官人才情扬名。稍后妾便不再登船现眼,于此请六郎稍为关照。”
龚五娘子又小声说道,顿了一顿之后才强忍羞意的说道:“只是我师门下有一规定,凡舞《西河》《浑脱》等舞的弟子,俱需完璧,不许破身。
皆因妇人身破之后形体骨骼俱不同少女,若再作此诸舞太易伤身。并不是自恃艺能轻慢贵客,所以稍后六郎纵使爱此色艺,也请怜惜学艺艰辛……”
张岱闻言后当即便点点头,刚才他身边两个生火小能手各种撩拨,他都还能忍得住,如今更不可能为了贪欢一昔而坏了别人苦练多年的艺能。
龚五娘子自知张岱言出必诺,见他答应下来后便也放下心来,又待向张岱欠身作礼,低头见到自己的男子装扮,于是便叉手为礼,自己也不由得莞尔一笑,接着便告辞离开了。
张岱再回到这画舫上时,发现之前不见的几个同年又返回了甲板上坐定下来,一个个神态端庄、眼神清澈,开始认真欣赏浮台上的歌舞表演。
此间如此热闹,顿时也吸引了新潭湖面上其他的游船向此靠拢。新潭附近夜生活如此丰富,不只是此间财货聚集,同时也是因为宵禁在这里形同虚设。
金吾卫甲兵们可以在坊街之间穿行巡逻,总不能到湖面上设卡拦截,因此新潭左近几坊都可以借着开阔的湖面水路穿梭往来。此间彩灯绚丽、歌舞撩人,很快便吸引了大大小小几十艘游船聚集过来。
当得知承福坊这些伶人们是因何聚此表演的时候,左近那些游船也都兴奋起来,有的人派遣奴婢向画舫赠送酒水,有的则干脆踏索而来,登上画舫与众人当面饮酒庆贺。
唐人多数外向热情,哪怕是萍水相逢,只要是情投意合,也可以一醉方休。
张岱等人不只是春榜登科的进士,各自也都有诗作传扬,知名度都不算低,因此来访道贺者也是不乏,以至于画舫上都有些人满为患,于是索性左近游船全都用绳索串联起来,上面铺上木板以供往来,像极了赤壁之战中的曹操大军。
“是《剑器浑脱》曲!难道公孙大娘也至此?”
正在这时候,浮台上响起铿锵激昂的乐曲声,画舫上众人闻听此乐,不乏人当即便一脸惊喜的瞪眼向下望去。
公孙大娘本是民间艺人,早年间常在洛阳周边登台献艺,因其艺名越来越高,便被招为左教坊内供奉,每年禁中当直数月,在民间的表演便越来越少,但每有出场都能引起轰动,时流竞相追捧。
伴随着激昂舞乐登场的却并不是公孙大娘,而是一个穿着白裙、身材婀娜动人的少女,少女裙衣并无宽大的水袖和裙摆,瞧着倒像是武官的袴褶。
《剑器浑脱》舞势奔放豪迈,本就不以温柔婉约著称,因此这少女瞧着也是英姿飒爽,步伐轻盈且有力。
将近舞台中心时,这少女皓腕一颤,手中所持长剑已是脱鞘而出,彩灯光辉交映之下一道白练陡然冲起,而后少女疾行垫步,身若飞鹞一般腾空而起,半空之中握住了剑柄,趁着身形滞空之际连连旋舞,数朵剑花几乎同时闪现而出!
“是五星耀、不,不对!六星、竟是六星!这女子谁人、竟比公孙大娘还要技高!”
左近看客们眼见这一幕,无不惊呼出声。五星耀是公孙大娘剑舞独门绝技,五朵剑花近乎同时挽出,要求剑花耀眼且光彩夺目,如太白星一般,需要舞者拥有极强的力量和技巧才能舞出。
公孙大娘早年间凭此惊艳一时,而如今台上这女子却竟比早年的公孙大娘还要更加的技高一筹,一时间浮台周边已是欢声雷动,喝彩声不绝于耳。
张岱也瞪大两眼看着台上女子表演,心中也是倍感惊艳。日前他在高承信家中欣赏嫂夫人剑舞,已经颇感惊讶了,而今再看舞台上这女子的舞蹈,顿时感觉当日嫂夫人所言也并非谦虚,她这位同门师妹技艺较之高的不是一星半点啊!
那阔大的浮台本是竹木铺造,但在台上女子足下却仿佛弹力十足的蹦床一般,其人履足台上,稍作纵跃便有数尺之高,纵横间那冷冽的剑芒甚至蔓延到数丈开外,展现出舞者那惊人的弹跳禀赋。
同时这剑舞动作又矫若游龙,使观者敛息凝神、目不暇接,甚至有人都已经憋得脸色涨红,实在忍耐不住,才张嘴大口大口的喘息,却仍瞪大两眼,不愿错过任何一幕精彩的画面。
少女登台炫技、先声夺人,引得周围欢声雷动,可是随着剑舞渐入佳境,看客们观之入神,以至于周围竟鸦雀无声,唯那挥剑独舞的少女如游龙惊风一般腾挪纵横、剑光四溢!
《浑脱剑舞》渐入尾声,少女收势立定,手中长剑振臂甩出,一道白芒划破夜幕,而后其人直将靴尖把剑鞘一并踢飞。正在这时候,飞上夜空的长剑陡转剑锋向下坠来,那剑刃直指立在下方的舞者。
“娘子小心飞剑!”
周围看客们见到这一幕后无不惊呼出声,更有人因不忍见这精灵一般的舞者血溅当场而闭上双眼。
然而那少女却全然无惧,一个拧身翻起数尺,竟以空手接刃、稳稳握住疾落下来的剑器,并又将剑旋舞一番,待到剑鞘飞回稳稳刺入。
在一波新的欢呼声中,少女立定台中,继而举手为礼向着画舫上张岱等人喊话道:“公孙大娘门下杜云卿,闻玉骨郎君张公子登科及第,今日关试奏捷,不请自来,献艺君前,恭贺郎君登科!”
此言一出,周围又是欢声一片,就连王昌龄、李嶷等同年们也都纷纷鼓掌起哄,半是羡慕半是嫉妒的推着张岱入前相见。
张岱自知对方只言恭贺自己,倒也不是芳心独属,无非他如今在洛下名气相较其他人更高一些,对方也是要借此机会扬名,所以才作此进贺。
话虽如此,被这样一位色艺出众的女子当众称赞,他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于是便也向下大笑道:“不意日前新登科,今又幸为娘子初缠头!此间客非圣贤、酒非琼浆,素席两张、痴心一人,是否犹有余幸、能邀娘子对坐谈艺?”
这位公孙大娘的高足也并不拘泥,闻言后便将剑器递给同行人,自己则因为舞罢香汗淋漓,披上一件织锦斗篷然后登船而来。
此时船上众人全都伸长脖子想要近睹芳容,而张岱也来到楼梯口处,待这位娘子入前便伸手去迎。当其俯身向下看去,便看到一张白皙中浅有红润、脸蛋如鹅卵、眉目如刻画的绝美脸庞跃然眼前,一时间竟有些痴迷。
“张公子……”
少女来到这里,之前舞剑时那飒爽的气质略有收敛,取而代之是豆蔻年华青春少女的明媚动人,她将素手搭入张岱的手掌中,却见张岱有些失神,便连忙轻唤一声。
“娘子美若仙姬,心防不守,竟为夺神!失礼失礼,还请见谅。”
之前只是远远观看剑舞,张岱还没觉得如何,却不想近睹这少女如此绝美,的确是惊艳的失了神,他连忙闭眼晃了晃脑袋,才又用力将少女拉上船来,并微笑致歉道。
少女落落大方,闻言后便也抿嘴一笑,旋即便轻声道:“公子丰神俊朗、才惊人间,更难得义气无双,妾虽一介女流,但也心甚钦仰,尤其去岁勇赴家难的事迹。因闻公子于此,才斗胆前来献艺。”
“真的?”
张岱虽知欢场之中无真言,但听到这话后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问过之后自己先忍不住轻笑一声。
刚才被宋三娘劝诫时,他还信心十足表示自己不会轻易被蛊惑堕落,这会儿看到真正色艺惊艳的女子,竟也略失自持。
这少女杜云卿却并没有嬉笑敷衍,而是睁大美眸一脸认真的点头道:“本来此夜是要共大娘同赴宁王邸拜访,中道有闻、折行至此。”
张岱听到这回答后先是略一错愕,片刻后才又微笑道:“风冷露重,不及王邸华堂舒适宜人,恐怕让娘子失望了?”
“不失望,无论华堂还是露台,妾也只是台上优伶、并非席中宾客。能得此间群众与公子赞赏,艺有所酬,又怎么会失望呢?”
少女闻言后又浅笑道,所言虽有几分辛酸,但脸上却没有什么自伤自怜之色。
张岱听到这话后,越发觉得这女子不同寻常,起码不是那种“赌博的爸生病的妈上学的弟弟破碎的家”,好想养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