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黛玉立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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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并堂内室烛影摇红,青缎帘幕低垂。
气氛却显得诡异。
诡异之中,姜念忽敛容正色,向林黛玉低声道:“林妹妹,我与姑丈要商议秘事,恐隔墙有耳。你替咱们把风——先去门口巡视可有人偷听,再到窗边察看窗外,若见闲杂人等,即刻喝退。而后你守在窗边,每隔一会子,再去门口巡视一番。你,可听明白了?”
林黛玉闻言一怔,两弯罥烟眉登时蹙起。她原道留下自己有何要紧,不想竟是做个把风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郁气,暗恼道:“好个臭男……臭姐夫,竟将我当作丫鬟使唤上了!”
姜念见她迟疑,又肃然问道:“林妹妹可听明白了?”
林黛玉回过神来,轻咬樱唇道:“我……我没做过这等事,不如唤紫鹃来替我可好?”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
“不可。”姜念果断摇头,目光炯炯,“我与姑丈商议的实乃紧要机密,断不可泄露。”顿了顿,又温声道,“你听去倒是无妨,我信得过你。”
这话如春风拂过,林黛玉心头郁结霎时消散,反生出一丝隐秘的欢喜——原来他视我为心腹,肯将机密相托。当下点了点头,却又问道:“适才你的,可否再讲一遍?”
姜念不厌其烦,又将嘱咐细细了一回。
林黛玉这次听得真切,当即莲步轻移,先至门前,才掀青缎软帘,果见紫鹃站在门口。
林黛玉板起面孔,压低声音道:“谁许你在此?速退到堂外去!”语气虽轻,竟带有一股威严。
紫鹃少见姑娘这般情状,连忙退走。
林黛玉又转至窗前,向窗外察看,分明见个厮鬼鬼祟祟挨着窗根,正是康儿。她猛地推开窗扇,惊得康儿一个趔趄。
“好大胆!”林黛玉冷声道,“谁许你在此窥探?还不速速退下!”
康儿见是姐发话,室内又有姜念、林如海,哪敢不从?只得悻悻退开。
林黛玉掩好窗户,唇角不觉微微上扬。这般发号施令,竟觉畅快。
她轻抚鬓角,在窗边站定,屏息凝神,一面留神窗外动静,一面细听内室对谈。
但见姜念俯身向前,对林如海低声道:“白日里原今日姑丈已劳神太过,不该扰姑丈养病,待我安顿后再议盐政。怎奈今日方到,扬州盐业总商沈传恩及两淮盐运使、扬州知府便接踵而至。因而,我才急来请教,摸清情况,实是叨扰了。”
林如海强撑病体,倚着靠枕道:“圣上命我协同姜大人办理盐务,不得推诿延误,我岂敢怠慢?况盐政关乎国计民生,姜大人如此勤勉,我更当竭力相助。”
姜念忽转头看向林黛玉,道:“林妹妹,你再去门口察看一番。”
林黛玉微蹙罥烟眉,心中暗恼:“才不过一会子工夫,就这般急着支使人?哼,讨厌!”
却也不便违拗,只得轻移莲步至门前,掀帘一看,倒是没人。
当她回至窗边,听姜念低声向林如海问道:“扬州现有总商几何?最大的几家又是何人?”
林如海深呼吸了一下,才缓缓解起来……
扬州这地方,真真是盐商云集,单单总商竟多达二十名。
所谓总商,乃是经官府认可的大盐商,实为半官方职务。核心职能是执行盐引分配、税款包缴、调解纠纷。
盐引分配,是指按官府定额向中盐商分派盐引,收取“窝价”。税款包缴,是指以“总商承包制”代收盐课,若散商欠税,总商需垫付。调解纠纷,是指处理盐商间利益冲突,如引岸(销售区域)争端。
总商可优先获取优质引岸(如湖广、江西等高价区),但有连带责任,需为散商债务承担“连保”义务。
立在窗前的林黛玉,虽佯装无意,实则将姜念与父亲的密谈尽收耳中。
她素来灵慧,这盐务总商之事并不深奥,一听便懂,只是觉得无甚趣味。
忽然,她留意到窗外似有人影,忙向窗外察看,果见那厮康儿又鬼鬼祟祟挨近窗根,侧耳作窃听状。
她心头火起,暗骂道:“好个没王法的奴才!”猛地推开窗扇。那康儿正贴窗偷听,不妨此变,惊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地,慌不择路地爬起便逃,连靴子都掉了一只。
“噗嗤——”
林黛玉忍俊不禁,忙以帕掩口。待合上窗扇,却见姜念与父亲四道目光直射而来,这才惊觉失态。顿时耳根发热,低头嗫嚅道:“方才那厮又来窗外窥探了……”
姜念剑眉一蹙:“可知是哪个厮?”
林黛玉轻声道:“是康儿。”
姜念转向林如海,沉声道:“姑丈,这康儿多半是被人收买的眼线。”
林如海面色灰败,枯瘦的手指攥住了锦被:“康儿乃是我的心腹厮,素日得力的,不承望竟多半是眼线?若果真如此,不知他何时成为眼线?泄露我多少机密去了?”
忽见他强撑病体欲起,姜念忙上前搀住:“姑丈且安心躺着话。”
林如海却执意拱手赔罪:“是我糊涂!原要派这康儿去服侍姜大人,幸得我侧室邱氏派个丫鬟将其换下,否则贻误钦差大事,我就该死了!”
姜念坦然受了林如海此次赔罪,心知此事非同可。若让这眼线近身,轻则泄露机密,重则危及性命。林如海赔罪,确是该当的!
“姑丈打算如何处置这厮?”姜念故意问道。
林如海沉吟了一会子,叹道:“虽未坐实其罪,然窥探机密已是大过。明日便撵了出去罢。”
姜念颔首:“正该如此。”
林黛玉在旁听得真切,见父亲向姜念赔罪,心中顿生愧疚。纤纤玉指将帕子绞了又绞,暗想:“虽害父亲失了颜面,却也是不得已……”转念又想,“这康儿若真是眼线,岂不祸害?”如此自我宽解,倒也心安几分。
念及此,林黛玉不自觉地望向姜念,却见他正凝视着自己,目光中竟含赞许之意。
她心中竟涌起几分欢喜,不待姜念吩咐,便又一次主动轻移莲步至门前察看。掀帘一望,门外依然无人。她抿嘴一笑,复又回到窗边,凝神静听。
姜念继续与林如海低声商议机密盐政,他压低声音问道:“两淮盐运使俞敷锡、扬州知府郭夏,为官如何?”
林如海枯瘦的面容骤然肃穆。沉吟良久,方缓缓道:“我瞧着郭太尊为官清慎,颇有政声。只是在大人跟前,我也不敢妄断此事。至于那盐运使俞敷锡……此人必是贪官无疑!”
紧接着,林如海细起了两淮盐运使俞敷锡的一些贪腐之事……
林黛玉倚窗而立,本对机密盐政不敢兴趣,然听得贪官之事,不由直了直身子。她素日厌恶这些仕途经济,此刻却莫名生出几分兴致。
不过,她倒也没因此忘记自己眼下的职责,听了一会子,忽发现窗外又有动静,忙察看一番,却是一只猫。她轻轻合窗,回身时见姜念正望向自己,目光中含着嘉许,不由耳根一热,又轻手轻脚去门前巡视,随即回到窗边。
姜念接下来又接连问了林如海几个问题,两人的谈话愈发深入隐秘,涉及到盐务积弊,官场倾轧……
林黛玉却听得愈发感兴趣,期间又几次去门前巡视,竟不觉疲倦,反觉比平日吟诗作词更有趣味似的。
时间流逝。
姜念已向林如海问了几个问题,问答已逾两刻。
忽见林如海面色煞白,一阵剧咳袭来,枯瘦的身子颤抖,显是精力耗尽。
姜念忙止住话头,温声道:“今日实在叨扰姑丈过甚。您且安心将息,余事明日再议不迟。”
林如海强撑着道:“无妨。姜大人肩负整顿盐政之责,下官拼着这把老骨头……”
话未完,姜念已上前替他掖了掖被角:“盐政虽急,不在一时。姑丈养病要紧,明日辰时再来请教亦不耽误的。”
林如海见他坚持,这才颔首应允。
姜念起身,忽走到林黛玉跟前,微微一笑:“今晚多亏林妹妹相助,尤其是识破那窥探的眼线,实乃功劳一件。”
林黛玉心头如春风拂过,却只低垂螓首道:“不过略尽薄力罢了……”
声音细若蚊蝇,两颊却已飞上红霞。
姜念凝视着她,语气忽转郑重:“林妹妹虽在闺中,年纪却也不算了。今晚听了这些,当知令尊操持盐政何等不易。”顿了顿,“那位我从苏州请来的医生,令尊此番沉疴,原因之一便在于,整顿盐政时周旋各方,日夜忧思、心力交瘁所致。”
林黛玉指尖绞着帕子,默不作声。
“你父亲膝下唯你一个女儿。”姜念继续郑重道,“你该比寻常闺秀更懂事些。往后莫要只沉浸寻常闺阁事,只顾着伤春悲秋,多关切令尊身体,也多留心家务正事。”
这话若在平日,林黛玉定要恼了。此刻却因父亲在侧,又见姜念目光灼灼,生怕他再如白日那般厉声质问,只得轻轻点头,低垂的睫毛微微颤动。
林如海倚在床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忽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神采,心中暗叹:“可惜这位姜大人已娶了荣府的大姑娘,否则与玉儿倒是般配的……”这念头一起,自己先吃了一惊,忙咳嗽两声掩饰。
姜念似有所觉,转身看了眼林如海。林如海竟做贼心虚一般,避开了他直射而来的目光。
姜念忽又转身对林黛玉道:“明日辰时,我再来与姑丈商议机密盐政,届时还劳林妹妹把风。”语气不似适才严肃,又带上了三分温和。
林黛玉闻言,竟不觉讨厌,不似初时那般抵触,反觉此事颇有几分郑重,遂点了点头。
姜念又叮嘱道:“今晚林妹妹所闻机密,万不可泄露,便是紫鹃也不可,切记切记!”言罢,目光炯炯地锁着林黛玉。
林黛玉不由心头一恼,暗道:“哼!方才还信得过我,转眼又这般嘱咐,莫非把我当作那起子长舌妇人不成?”面上却不显露,只轻声道:“我省得。”声音虽细,却自有一股坚定。
姜念不再多言,向林如海告辞后,便退了出去。
目送着姜念离开,林黛玉长舒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转身之际,忽见父亲正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顿时耳根发热,忙去斟茶掩饰。
林如海接过茶盏,忽道:“姜大人年少有为,实乃栋梁之材。”
林黛玉低头摆弄衣带,轻声道:“父亲好生将养,何必议论这些。”
林如海微微一笑,正要继续什么,这时紫鹃走了进来,便忙住口。
片刻后,林黛玉、紫鹃主仆二人离开了四并堂。
方出四并堂,林黛玉下台阶时,忽觉双腿一软,一个趔趄向前栽去。幸而紫鹃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惊道:“姑娘仔细些!你身子骨弱,容易跌跤,偏不爱惜,我了多少回了,你又偏听不进去!”
林黛玉站稳身形,羞赧道:“适才在室内站久了,腿脚发麻罢了。”
着揉了揉膝盖,果然酸软无力。
紫鹃替她揉了片刻,方搀着她慢慢前行,故意抱怨道:“都是那姜大人不好,什么机密事儿,咱们都听不得,偏要姑娘在室内站着听了半晌,论起来还是亲戚呢,也不知体恤……”
“倒也怨不得他。”林黛玉脱口而出,话一出口自己先怔住了。
紫鹃见状暗笑,心道:“奇了,姑娘白日里还对姜大人不待见,这会儿倒替他起好话来。”面上却不显,只道:“姑娘就是心善。”
主仆二人缓缓而行,灯光映出两道纤长的影子。
夜风拂过,吹得廊下灯笼轻轻摇晃,两道光影便也跟着摇曳起来。
忽见前面窜出一团黑影,主仆二人都不由一惊,林黛玉还惊出了声。
定睛看去,却是只夜猫窜过。
林黛玉松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我竟也成了惊弓之鸟。”
回到芙蓉馆,紫鹃伺候林黛玉卸妆。
林黛玉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想起姜念的那句“往后莫要只沉浸寻常闺阁事,只顾着伤春悲秋,多关切令尊身体,也多留心家务正事”。
若是平日听这等言语必觉逆耳,今晚却莫名觉得有理……